圣旨传到陆望手里时,陆望看着营中所有人问道:“陛下让我们退兵,退吗?”
许昭刚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就听陈子成大叫道:“退个锤子退,老子都打到这里了,还让退,打个仗都打不利索,憋屈死了!”
所有将领都在附和:“关中就在眼前,不退!打死不退!”
不退就是抗旨,抗旨只有两条路可走。许昭知道陆望对朝廷怨气冲天,他也受够了那个毫无主见,摇摆不定,懦弱无能的皇帝。他看向陆望,目光坚定:“听你的。”
陆望将圣旨紧紧捏在手里,沉声道:“你们知道不退意味着什么吗?
牟亮轻飘飘地说了句:“造反。”
陈子成一听,眼睛亮了:“将军,那我们就造反吧!老子真的受不了了那鸟皇帝了!我觉得将军也可以当皇帝……”
牟亮一把捂住他的嘴。
陆望站起身,将圣旨扔进火盆里,大声道:“从今天起,我们想攻哪里就攻哪里,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陈子成扒开牟亮的手,高呼道:“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待人散尽,许昭道:“归程,你可决定好了?箭若离弦,不容回头。”
陆望看着一旁挂着的铠甲,冷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我马上传信给苏将军和小侯爷。石头城有曾勉在,倒是不必担心。周将军还在涧水城,可如何是好?”
“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如果他选择了我,自会表态。如果他选择了刘渝,告诉瑾之,立马准备出兵涧水城。”
许昭惊讶于陆望的果断决绝,他再次看向陆望,已经快想不起曾经的陆望是什么样的了。那冷若冰霜的表情,犀利如鹰的眼神,倒真有几分王者之风。
许昭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会走上这样一条路。此时的他有些茫然,有些激动,甚至有些畅快。
陆望却十分淡然,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许昭想,陆望一定不是临时起意,或许是接到苏穹死讯的那一刻,就打定了主意。
想到此,许昭踢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事情,他忧心忡忡地说:“归程,苏二公子还在鄞都。”
陆望呼吸加重,声音却没有起伏:“我知道。”
我以我血洗污秽,我以我命换青天,三叔之言亦是我之意。鹰当搏击长空,不可居于檐下。虎当震啸山林,怎能受困于穴?这破天烂地,既然救不了,那就掀了它。
那就掀了它吧。
为防止腹背受敌,陆望还是书信一封回鄞都。洋洋洒洒上千字,写尽了北伐的必要性,可行性。也书尽了自己忠君之意,爱国之心。最后表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北伐不成,绝不退兵。
许昭看了一遍,此信字字句句掏心掏肺,毫无破绽,任谁见了都得流下两滴感动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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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传回鄞都,刘渝不但没落泪,反而大发雷霆。
他冲杨宗道吼道:“陆望竟敢抗旨不尊,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臣早就说过苏穹和陆望狼子野心,不可放任其发展势力。如今陆望不退兵,怕是……已有了反心。陛下,臣有个想法,不如将天象的消息放出去,届时苏家和陆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自会有人去讨伐他。”
刘渝下意识拒绝,“不行,绝对不行。”
天象乃上天旨意,说明陆望乃是天选之人。消息一旦放出去,是讨伐者更多还是追随者更多?刘渝不敢赌。此事让刘渝很害怕,他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早一点听杨宗道的话将陆望几人换回来。
杨宗道不理解为何不行,他没有忤逆刘渝,而是话锋一转,说道:“那就以苏问之的命相要挟,让他回京。只要他回来了,一切就好办了。”
提到苏疑,刘渝头更大了。天象之事只有杨宗道几人和杜居安知道,苏疑平白无辜被下狱,引起朝中诸多人的不满。田兹格和杜居安带着以前的苏党天天闹,闹得刘渝连早朝都不敢上。
苏疑入狱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天下读书人开始写文章骂衙门,骂朝廷,甚至直接骂皇帝。读书人骂起人来,直接骂进人心头,你怕什么就骂什么,难听刺耳。各地官员都饱受折磨,不得不强行武力镇压。鄞都百姓还沉浸在苏穹之死的悲伤中,知道朝廷无端扣押丞相之侄,亦是群情激奋,时不时就到大理寺门口闹一闹,何薄命没办法,只能天天去刘渝面前闹。
看刘渝的表情,杨宗道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杨宗道想了想道:“皇上可还记得苏穹与陆望的那些大逆不道的私信?那可是铁证啊,将那些信公之于众,陛下就有了逮捕苏疑,出兵征讨陆望的正当理由。”
“可……可朝中谁不知道那些信是假的!”
“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当务之急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杨宗道见刘渝犹豫,继续道:“陆望拒绝退兵已经是蔑视皇权之举,我们也不算冤枉他。何况北伐乃民心所向,天下人不会因为他坚持北伐而对他口诛笔伐。但是造反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大逆不道的滔天大罪。有了这个罪名,陛下想对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刘渝长叹一声,似乎要吐出胸中浊气。思虑半晌,他最终同意了杨宗道的话。
杨宗道将消息告诉李吉,李吉却笑不出来,而是担忧道:“你们这样一逼,岂不是将陆望逼上绝路,他不反也得反。陆望手底下握着大齐一半军权,把他逼急了,他杀回鄞都怎么办?”
“峳州十万大军,就算不能完胜,至少能与之抗衡。何况,陆望如此执着于北伐,他是不会轻易放弃关中和中原的。北方还有石越,邓初,贺兰追,陆望再加进去,只会更乱。我们只需守住沧江,就可以坐山观虎斗,甚至可以出兵配合其他势力围剿陆望。”
李吉这才放下心来。
杨宗道说得口干舌燥,他喝了口茶继续道,“你可别忘了,天象之事是我们胡诌的。你还真当陆望是那个天选之子啊?他陆归程没那个命!”
“对啊,差点连自己都骗了。”李吉一拍桌子,“不过天象是确实存在的,刘俭怎么说的?帝王星,自西起,你觉得会是谁?”
杨宗道品着茶,手指点着桌面,琢磨道:“自西起,莫不是邓初?”
李吉勾了勾嘴角:“若真是邓初,这关中之战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杨宗道突然大笑起来:“上一次北方乱战近百年,才出了一个付炆,一个谢如斯啊。”
直至亥时,两人才离开花不误,在玄武大街分路。
杨宗道心里高兴,哼着小曲儿回到府中,只见院儿里放着个木箱子,他问府中下人:“这箱子哪里来的?”
下人回道:“是以杨孑少爷的名义从陕城送回来的。”
“打开它。”
两个小厮撬开木封,揭开盖子,杨宗道看了一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是谁?”场面着实骇人,他没看清楚样子,只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个小厮冒着胆子上前仔细辨认了一番,立马跪倒在地,颤声道:“大人,是……是杨孑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