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琬、阎照和沈霄躲进舒城,一来不放心徐庸,想暗中护他周全;二来想知道清君洞那些尸体被发现后,齐王会如何做。
现下齐王以刺客为名,四处搜捕他们,如此危急关头,沈霄竟十分有胆子去找孔梓朝。
也是这时,徐琬才知道,原来孔梓朝、覃叔扬和她爹是一条船上的,都是晋王的橹手。
孔梓朝将他们安排在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后,假借有道士下山告官,火速带上亲信差役围住清君洞。
彼时宋钰正在看工曹绘制的治巢湖和濡须水的水利工程图,得到消息后也立马带人赶过去。
道观后那些人是他在渭西发展的第一批私兵,人数是不多,却极其重要。
而且清君洞是个很好的据点,如今被毁,他怎能不急。
事实上,孔梓朝就是特意在清君洞等他。
那观主所言不假,清君洞的确是礼部下属道科负责,建造信息记录在册。眼下发生如此大的命案,他一个同知不知会齐王说不过去。
只是等宋钰赶到时,现场打斗痕迹已做过一番改动,他的暗卫成了罪魁祸首,藏在崖堑中的人也被搜了出来。
观主在世时,孔梓朝不好带差役私闯进来搜查,如今发生命案就不一样了,就算掘地三尺也是理由充分。
这些“私兵”早先被威逼利诱过,此刻又被孔同知解救出来,一时还有些发懵。
他们说道士曾透露,是齐王救的他们,要留他们为齐王办事。
“大胆!”孔梓朝当即破口大骂,唾沫横飞,“一群驴头猪脑,是非不分,竟敢污蔑齐王,都不想要脑袋了?!”
“旁人随便挑唆两句就当真,幸得齐王容忍大量,宽厚待人,不与你们计较,否则非叫你们都去吃牢饭!”
众人被骂得狗血淋头,惶恐瑟缩。
宋钰铁青着脸看他又唱又跳,孔梓朝浑然不觉,反倒一脸忠心又为难的表情看着他,问他讨主意。
“本王看,孔同知定案子未免定得太过随意。”
宋钰被气恼了,他实在没料到孔梓朝动作这么快。
前脚派出的那些暗卫不仅未来得及善后,甚至连消息都没来得及传给他。
不过他也因此确定,做下这一切的就是所谓的徐庸的“家仆”,而孔梓朝和徐庸的家仆显然已经通气。
很好,这俩人联合给他排大戏,致使他费尽心思在巢州种下的势力就这么堂而皇之被铲了。
宋钰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孔梓朝却不以为意,“殿下,下官是依据这案发现场定的,这清君洞说是为他们治疫,实则就是私自关押,若真为治疫,舒西就有病迁坊,何须将他们藏于道观后的崖堑内。”
“依下官看,他们定是存着什么不能为人知的目的,说不准会危害江山社稷……”
他说到此处,分外担忧道,“江山社稷重于一切,殿下切莫被他们的道士外衣给蒙蔽了啊。”
宋钰冷冷看着他,平日里温润的笑容此刻怎么也挤不出来,“那么孔同知认为,他们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杀他们的凶手又是何身份?又为何要杀他们?”
“这…下官还需要查一查。”孔梓朝装起糊涂,语出惊人,“殿下,您说有没有可能是邪祟附体杀人?先前本就闹鬼,此次大灾又死去不少人…鬼怪邪祟不知增加多少…”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没准儿是那些野鬼邪祟又蹿出来作乱了!”
“荒唐!”宋钰镇定的神情都险些快维持不住,咬牙骂他,“你这同知当得好啊,这现场显然是人为,你却扯什么邪祟,孔梓朝,你就是如此上蒙陛下,下欺百姓的?”
一顶欺君大罪的帽子眼看就要落头上了,孔梓朝立刻跪地喊冤,“殿下,下官只是猜测,万不敢如此草率下定论啊。”
“是您先前说那些染疫身亡的青壮年积怨颇深,恐寻常焚毁之法适得其反,才让天师道士接手处理。下官、下官只是顺着这个思路猜测一番,有不当之处,万望殿下恕罪。”
孔梓朝心说,先前你用此借口偷运疫者,那现在我也可以用同样的借口回你。
他就要定性为邪祟附体杀人又怎样,若是不同意,那就翻筐倒箧,一查到底。让圣上和内阁好好看看,工部在全国修的那些道观,奉的究竟是普世神明还是贪婪恶鬼。
届时谁都落不到好,但吃亏最多的定是你齐王。
看似软和卑微的态度和话语里,暗藏机锋。
宋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小小同知也敢如此威胁他,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若不是巢州官僚体系变动,赈灾还需要人手,他真恨不得立刻除掉孔梓朝这个滚刀肉。
你同他扯东,他同你扯西,胡搅蛮缠,偏偏每次都能抓住关键,以“理”服人,让宋钰不得不作罢。
孔梓朝有阻止火烧灾民的功劳折过,要想动他就得新安罪名,但此人说话做事极为谨慎,轻易找不到错处。
且他家底薄弱,人丁稀少,只有发妻和老母,没有子嗣,随时可以拼命。
凡事最怕的就是遇上这种打赤脚的,干什么都舍得一身剐。
他有时是真羡慕他那位远在西南的皇叔,有如此赤胆之人做刃尖。
宋钰在心里问候一遍孔梓朝祖宗十八代,才压住怒火,冷声道,“孔同知既有高见,那本王便不插手了。”
孔梓朝不觉有他,腆着笑脸应承,“殿下还有诸多要事要忙,此事尽可放心交给下官,定办得周全妥帖。”
好一个周全妥帖。
宋钰看他装的那副谄媚样,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不过想想,两道这么大,舍掉一个清君洞,还有其他地方,没必要掀翻桌子。
再者覃荃死了,还得另外安排人到渭西,他没那么多精力和这块滚刀肉瞎耗。
而且徐庸病好了,又多一个和他作对的。
罢了,等日后,再寻个机会除掉此人便是。
宋钰皮笑肉不笑道,“孔同知既如此当仁不让,那本王抓刺客一事,也劳烦你多费心。”
孔梓朝摆摆手道,“殿下言重,都是下官职责所在。”
“不过殿下……”他突然凑近道,“下官怎么听说您要抓的刺客是徐大人的家仆啊,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况且那画像蒙着脸,不清不楚的,也没法儿分辨真人啊。”
他神色语气甚是为难,一脸“你们两位都是我的上峰,你们闹误会,可别拿我开刀”的表情。
宋钰看他,“徐庸同你说,那是他家仆?”
孔梓朝急忙否认,“没有没有,徐大人只说过有家仆到病迁坊给他带话,下官是听底下人说,那画像中人就是照着徐大人家仆画的,这才出言询问,没有旁的意思。”
宋钰眯了眯眼,冷道,“你只管照办就是。”
“是是是,下官一定照办。”
宋钰最终带着一肚子火离开了清君洞,他在渭西的收获没达到预期,自然有所不满。
但仔细一想,似乎这样才合理,不论是晋王的人,还是梁示崇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他要真把什么都办成了,那才是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