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虞敏德也是一条船上的人,故而把知道的、猜测的,都和盘托出。
既是盟友,就要做到消息共享,多个脑子多条路,遇事也能多个办法。
沈岚那边有沈霄,用不着她出面。
而且他近来忙着查齐王、梁示崇的案子,根本无暇见她。
虞敏德听到齐王勾结道观观主藏匿病患,以待发展成私兵时,面无波澜,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原本他们只是猜测,因为那些粮商,还有流民,与陆家有着或明或暗、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想到齐王竟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徐琬道,“虞老,我有个问题,十分困惑。”
“什么问题?”虞敏德看她。
“为何非要支持晋王呢?”
这个问题,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圣贤和世人都说要忠君爱国,天佑帝虽不是什么勤勉贤主,却也算不上太坏,至少比史书中记载的暴君要好上数倍,且他不轻易猜测百官,朝野上下绝大部分官员应是习惯其统治的。
大家平日里为手中那点权力争斗来争斗去,但不至于就要为权力推翻其统治。
梁示崇虽把控了朝政,但他仍旧站在大局角度,统领内阁,为政之行没有违背祖宗之法。
就算天佑帝不行,还有其他皇子可以选。
他们又为何,非要走忠晋王的路?
若忠晋王,将是一场风浪很大的冒险。
虞敏德一时没说话,好像陷入某种沉思,须臾后道,“他有明君之气。”
明君之气?
徐琬对晋王的模样是更没什么印象,只道听途说一些他的传闻,譬如他曾经在战场上用兵如神,英勇无敌,连斩北凉数名大将,以及他在西南施行良策后取得显着成效,深受百姓拥护。
“那你们是想……”徐琬做了个“谋反”的口型,“…吗?”
当今天子有子嗣,除非死绝,否则天佑帝是绝不可能同意,让自个儿的胞弟晋王来继承皇位的。
非但不可能,他还想除掉晋王,这早已是司马昭之心。
当然除去子嗣死绝这种可能性外,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谋反,篡权夺位。
“别瞎说。”虞敏德一口否认,板起脸道,“不该问的别问,过好自个儿的日子要紧。”
他看出来了,这丫头不仅主意大,脑子还灵光,最喜欢猜人话中意思,再问下去,说不准能猜中来龙去脉。
倒是和沈家那个神童有些相像。
怕她揪着不放,虞敏德将话题引回另一个他感兴趣的点上,“你方才说你还杀掉了他的暗卫?”
“嗯。”徐琬点点头,“孔同知善的后。”
虞敏德抓着胡须,看着她若有所思。
据他所知,齐王和梁示崇养的暗卫可不是泛泛之辈,单一个人,年年就要耗银百两以上,用的刀剑武器皆是上乘。
“如此说来,你武艺高强?”
身子骨瞧着是比之前壮实,不同别的千金小姐那样弱柳扶风,但对比男子而言,还是太单薄了。
他不禁有些怀疑。
“还行吧。”
徐琬笑笑,语气轻松地问,“虞老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想让我帮您杀人?”
“哎。”虞敏德抓胡子的手一抖,顺手一摆,“只是问问,问问罢了。”
听他如此说,徐琬也没在意,起身笑道,“行,若日后您有需要,随时吩咐,咱们视行情定价,再给您个亲情折扣,绝不坑您。”
虞敏德拍着蒲扇,含糊应道,“再说、再说。”
恰此时,李二来唤他们吃饭,几人便一道去灶间。
虞敏德一个人住后,就没再单独设膳厅,平日就在灶间解决吃饭问题。
徐琬和春喜来后,依然没有改变,只是另支了张小桌子,类似小矮几,男女分席而坐。
只是春芽死守下人规矩,不愿上桌,每每都用海碗盛饭菜,要么蹲到门口吃,要么坐到廊凳上吃。
李二呢,嫌同席吃饭不自在,不敢夹菜,也吃不尽兴,于是跟春芽一样,端个海碗坐在门槛上吃。
春喜在云光院时,偶尔会与徐琬同席,倒没生出什么不自在。
中午是姜汁豇豆,炒瓮菜,酱炙五花肉,炖豆腐。
徐琬吃一口五花肉,面露惊喜,“春喜,你这菜做得不错啊。”
“小姐就别夸了,比吴婶子可差远了。”春喜不好意思道。
徐琬上次在这里嫌炒白菘不好吃,回去后她就找机会去厨下请教了吴婶子,学了几个简单菜式。
“哎,咱不跟吴婶子比,我觉得好吃就行,至少我做不出来。”
会做饭就是厨子,厨子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否则撂挑子不干,就没饭吃了。
春喜惦记着方才他们三人在灶间的谈话,徐琬走后,李二将她那番胡诌之语,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愣是给说成去降妖除魔了。
她心不在焉地挑着饭,两只眼偷偷瞄着徐琬,想看看她修道后,有没有哪里变得不一样,是否会像所谓的捉妖天师那样开有天眼,能识妖魔鬼怪的本体。
但可惜,她瞅来瞅去,也没看出哪里不一样,还是两只眉毛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与从前一样,眉心中间也不像有天眼的样子。
“吃饭啊,你老偷偷看我干嘛?”徐琬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抬手摸了一把脸,“我脸上有饭粒啊?”
“没……”春喜摇摇头,抱着碗筷凑近,小声问,“小姐…您当真在巢州遇到妖魔鬼怪了?”
就这?
她胡说八道的,这傻妮子,还真信了。
不过既然信了,她也没打算揭穿,而是继续胡诌,“嗯,遇到了,各种各样的。”
“它们、它们都长什么样啊?”春喜咬着筷子尖,一脸害怕,又一脸好奇。
“我想想啊……”徐琬一面吃饭一面现编,“那是一只黑袍鬼魅,身形飘忽不定,无实体,铜铃眼里泛幽光,张口似深渊,黑不见底,吼叫声尖细瘆人,专食心肝脾肺。”
春喜被这形容吓得筷子都险些要咬断了,李二闻声而来,蹲在一旁追问,“姑奶奶,然后呢,您怎么收服它的?”
“这个嘛,自然是用独门道法。”
李二才不信她是有什么独门道法,定是为遮掩本来面目和法术打的幌子,没准儿一遇见那鬼魅,随手一挥就给打得灰飞烟灭,再或者,就是把对方给吃了,增长修为。
另一边的崔言之,看似淡定吃着饭,实则听她在那儿胡说,心里早在发笑了。
同席的虞敏德听得很是无语,望着蠢徒弟,眼神里说,你看看你这未婚妻,就没个正形,日后有得你受的。
谁不想有个贤良淑德、端庄沉稳的贤内助,这古灵精怪的,看似有趣,实则不大好消受。
“行了行了,食不言寝不语,哪儿那么多话,什么妖魔鬼怪的,这世上就没有妖魔鬼怪。”虞敏德出声打断,避免她越说越离谱。
李二和春喜立刻默默低下头,不声不响地刨饭。
方才还在满嘴胡扯的徐琬,顷刻间换了态度,谄媚附和,“就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虞老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