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天还未亮,京兆府门外的鼓在一大清早就被人敲响。
密集的鼓声,在安静的清早将方圆几里的人都惊动了一个遍。
王宝琴只身一人,一边敲着鼓,口中一边大声的喊着:
“民女王氏宝琴,控告安国公府世子苏成和世子夫人苏林氏合谋杀人,后买通下人栽赃于民女。
王氏宝琴,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申冤。
安国公府为谋私利,包揽诉讼,以权谋私,致使官司不公。私放印子钱,非法获利,致使人命伤亡。”
王宝琴的喊声惊动了京兆府尹的同时,也惊动了京城的平民百姓。
一时间,大街小巷里,都在谣传安国公府私德败坏。
待事情闹开,传到了王夫人和林婉瑜的耳中之时,京兆府尹已然升堂受理了此案。
此时,任是苏家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显得有些无济于事了。
京造府尹先审理的,是关于苏家包揽诉讼和私放印子钱的事。
由于包揽诉讼王夫人是拿了安国公爷的名帖去办的,所以,即使国公爷从始至终都不曾参与过此事,也都被官差带去了京兆府。
苏老太太见此,不由得心慌意乱,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去找谁去打点才好。
自前太子败落后,平日里他们苏家只做规规矩矩的富贵闲人,门第高贵又享有国公府的规格待遇。
就算苏家无人在朝堂的权力中心,可也没有有人将他们苏家视作眼中钉。
靠着点面子情,寻常各家还是能给他们几分薄面的,可是到了如今这副局面,那些老交情便是都抵不上什么用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又不似先皇那般与他们有旧情可念。
如今出了事,苏老太太能想到的不过是一个方淮和一个苏寻罢了。
而今,方淮在朝中已为宰,只要他愿意出手,保下苏家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而苏寻,如今也是高官俸禄,在朝中举重若轻。
眼睁睁的看着苏烈和王有情被带走,苏老太太慌忙喊来了林婉瑜道:
“婉而,快去,你去把你二表哥给叫回来,就说他爹娘不保了,问他管还是不管。”
林婉瑜也是细细打听了王宝琴所告,心知她既然敢公然到京兆府去告发她,手中必然是有了足够的证据的了。
她明白,如今能够救她的,怕是只有苏寻一人了。
于是,她不待多问,匆匆让人套了马车就到皇宫门口堵苏寻。
待苏寻一下朝,便被林婉瑜请回了安国公府来。
就算他此生不想再踏足这个地方,却还是忍着恶心跟着林婉瑜回了国公府。
因为他已经听了彭来的消息,此时他若是对苏家人避而不见,倒是会让言官弹劾他冷漠。
这个时候,见肯定是要见,帮却肯定不能帮的。
才回到国公府,下了马车,苏老太太便让人扶着等在了仪门处。
苏寻才下马车,苏老太太就哭天抢地拉着苏寻哭了起来。
“寻儿,我的寻儿啊,苏家大祸临头,你一定要救救你爹,救救苏家啊。”
“二哥,二哥你救救我,我……我和婉儿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救我们,让王宝琴那个贱人不得好死。”
苏成附和着苏老太太,一见面就开口求人,全然就忘了当初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是何等的狠辣。
苏寻任由两人一左一右的抓着,冷漠的不置一词。
林婉瑜看出来苏寻眼中的不耐烦,这样聒噪的拉着苏寻哭,又怎么可能博得苏寻的可怜。
她勉强的扯出了一抹笑容,上前扶了苏老太太一把道:
“外祖母,咱们先进屋里说罢,二表哥才下朝,好歹得给二表哥喝口水,了解了解现在的情况罢。”
“瞧我这老糊涂。”
苏老太太抹了一把泪,却始终紧拽着苏寻不放手,一个劲拉着苏寻就要朝后院走去。
苏寻是怕了苏家的后院了,当初为了逼他,什么肮脏的手段都用尽了,如今他哪里还敢乖乖跟着他们进后院。
“祖母。”
苏寻冷冷的开了口,暗暗用劲将苏老太太和苏成挣开。
“有什么事,在前院客厅说便是,不用这么麻烦去后院说。”
苏老太太见苏寻如此态度,心下便有些不满意起来。
但是在听到苏寻还喊她一声祖母,到底还是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去。
毕竟,如今也是他们有求于人,就算再怎么不快,也只得忍了下来。
“好,好,好,咱们就在前院说,都听寻儿的。”
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勉强,到底还是让下人到前厅备了茶。
苏寻才堪堪坐下,苏老太太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寻儿,你娘犯的这事可有回转的余地?”
苏寻看着茶几上的新斟满的茶水,始终没有喝一口。
“包揽诉讼,私放印子钱,闹出了不止一条人命,这种事,还如何回转?”
苏寻冷着声音问。他看向苏老太太,目光坚定又不容置疑。
苏老太太被他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很是不屑的说道:
“不过是死了几个贱民而已,难得还要堂堂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去以命相赔不成?
要我说,你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得新帝器重,只要你在新帝面前求求情,在朝中四处奔走求求人,上下大点一番。
这事,小惩大戒一番也就过去了。待日后,老婆子我定然是会好好盯紧他们,绝对不会再允许他们犯这样的错就是了。”
苏寻听了苏老太太的话,几乎一下子就被气笑了。
事到如今,她竟还想着以势压人,托托关系,这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在她眼中,寻常百姓的命,竟然都是贱命了?
难怪,苏烈会被养出了这个样子,为母其身不正,又如何能教得了子?
只可惜,老国公爷一世英名,竟是娶了这样一个见识堪忧又心狠手辣的人,有这样的当家主母,就算在怎么兴盛的家族,又如何经得起她的折腾。
“事情如果真有这么简单,祖母又何须求到我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外人身上来?”
苏寻轻磕着茶几,不顾苏老太太变幻莫测的脸色又接着说道:
“如今新帝登基,本就有心要将前太子党羽拔出干净,只是苦于没个合适的理由。
如今,送上门的肥肉,圣上又岂有不吃的道理?
而今边关战乱四起,像安国公府这样的抄了一家,能养活多少将士祖母心里自去划算一番就知道,圣上没有理由轻饶了国公府的。”
“不可能。”
苏老太太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先皇仁义,新帝如今初登大宝,根基尚且不够稳,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拿世家开刀?
分明就是你记仇,不肯出手救你亲生父母,还找这么多借口,欺负我老婆子不懂朝堂上之事。”
苏老太太言罢,苏寻按着眉心只觉得烦躁。
“那祖母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不妨直言。”
他倒是要看看,这苏家的人,到底还能不要脸到何种境地?
苏老太太听了他的话,原本带着怒意的眉梢才渐渐有些缓和起来。
她轻咳了一声,而后略微将下巴往上抬了抬,哪里还有方才哭天抢地的模样。
她只是以为,自己一声怒吼,便是将苏寻给拿捏住了罢。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她瞅了苏寻一眼,冷哼道:
“要我说,这种小事,也不必到圣上面前去求什么情了。
如今,你身为兵部侍郎,也是朝中正三品大员,他京兆府尹不过四品官职,只要你打一声招呼,他还敢不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