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空无一人呢？”
    姬任听着麾下义军的回报，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按照探子的线报，整个村落之中，都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但其中许多物品的陈设，都体现出来，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就好像是一夜之间，所有的村民，全部都被某种神秘的存在给带走。
    “怎么办？”石穿皱了眉头：“如果要往下一个村镇进发的话，今天之内，大概是赶不到了的。”
    “事急从权。”
    姬任摸了下下巴：“告诉大家，进入村庄之后，不能破坏，挪用任何原有物品，使用物资要留下相应补偿，走之前将一切恢复原样。”
    “石穿，吴豪，你们看看手底下信得过的同志，让他们盯着一点，我怕有的同志不自觉。”
    林离默默听着这一切。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跟着义军一同进入了村落当中。
    不久，他就听到相隔数十米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叫喊。
    “这里，这里发现了一个村民！”
    闻言，姬任立即赶了过去，林离也就跟了过去。
    他也有些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人家，这里发生了什么？”
    就在一间破旧的茅屋里面，几个义军战士都退了出去，只有姬任站在屋子里面。
    他面前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眼神浑浊不清，一举一动，都显现出来了一种吃力，身上衰朽的气息，在屋外的林离眼中几乎无法遮蔽。
    “呵呵呵……”
    老人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沙哑，还含混不清：“你们赤旗义军，杀人放火，烧杀劫掳，无恶不作，臭名远扬……若是乡亲们都留在这，岂不遭你们毒手？只有我这将死未死的老头子，实在是跑不动，才留下来等死而已……”
    “杀人放火，烧杀劫掳，无恶不作？”
    姬任还没说话，石穿在屋外已经听了个清清楚楚，气得一巴掌拍在旁边一块青石上面。
    啪的一声，这一块青石，立即显现出来了一个掌印。
    他蕴含着怒火的声音，也同样传到了屋内，把老人吓得一个哆嗦，随即又阴森森地盯住了姬任。
    “石穿！”
    姬任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些，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老人家，我不知道您究竟从哪里听来的传言，但是我们之中的战士，绝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当然，口说无凭，我们会在这里借宿一晚上，第二天就离开，您大可以看看，我们究竟是不是这样的军队。”
    他等了几秒。
    老人的眼神，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姬任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真是窝火，窝火透了！”石穿压低了声音，对着姬任道：“想当时代真还没和我们分开的时候，就有地主造我们的谣。他们地主是什么好东西吗？平时敲骨吸髓，欺压百姓的事情，哪一件做得少了？为什么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人信，有那么多的人信？我们都要成每个毛孔里面都流着血的妖怪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姬任摇摇头：“皇帝之统治，在中州大地上，已经是延续了几千年的。贵绅们的统治，也是延续了几千年的。”
    “在百姓的眼里，地主豪绅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历来如此。地主老爷的积累，是世世代代的积蓄，官老爷的权势，是十年二十年的寒窗，所以能做人上人，也是理所应当，他们毕生所愿，不过是为了能骑在别人头上而已……”
    “而我们所谓义军，在朝廷口中，不就是大逆不道吗？况且有几支义军之暴虐，也确实要甚于洪水猛兽，这些我们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的语气之中，略微有些萧索：“这又如何能怪得了他们？只能是……我们究竟是异端，固然信念坚定，其实也不知道，这样走到最后，是否是对，是否能得天下人的支持。”
    “向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林离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感觉到有一股血在往头顶涌。
    他的心中，立即就浮现出来了一些东西。
    他踏上前去，大声道。
    这一声，惊得石穿，姬任二人都不由得转过了头来。
    “林公子的意思是？”
    被姬任这么一盯，林离忽然有点心虚。
    但想到刚才姬任的萧索语气，他又给自己壮了壮胆。
    “所谓生而神灵，星宿下凡，也不过是史官之春秋笔法罢了！若是真有天授天通之神异，历朝历代，为何总不免沦亡于旁人之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浅显之道理，百姓如何不能理解？不过是百姓不将自己当人，而是当牛当马，一生下来，自然也就只能做牛做马！”
    他这话不光是说给姬任听，也是说给其他人，说给屋中的老人听：“先生不是说过，杀了姬向闰，还有后来人？功成何必在先生？功成有先生足矣！何必遇事伤怀，自我动摇？”
    “盗跖庄蹻，陈王项王，可见功成乎？世不传乎？”
    “心系万民者，不愧于天，不怍于人，纵壮志未竟，千世万世可以闻其名。”
    “自比于天者，穷奢极欲，指点江山，纵坐拥四海，其名蠹更先于其尸曝！”
    “好，好，好！”
    姬任闻言，沉默须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原以为公子读诗书，求功名，不能真正理解我等所求，天下之人，亦是如此。”
    “如今方知，吾道不孤！”
    此时此刻，他忘却了对于林离的猜疑，观察，心中不由得豪情激荡。
    林离这一番话，让他真正感觉到了一种被认可，被理解的感觉。
    不是由他而发出，让他人去学习，跟进自己的想法，而是来自于外部的增补和肯定，从他以前未曾想过的角度，给予了他一针强心剂。
    五帝三皇神圣事，
    骗了无涯过客。
    有多少风流人物？
    盗跖庄蹻流誉后，
    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他的心中，忽然浮现出来了这样几句词。
    夜深了。
    林离独自坐在村子里面的后山上，眺望着远方。
    从他的角度看去，重重雪山，阻碍无穷，令人看了都心生退意。
    由于先前金军的突击，义军一阵慌乱，收了锅去，又没能吃上热饭，直到到了村子里面，才重新支起来了锅。
    他们带的大米，也已经不多，只能熬成热稀粥，乃至于是米糊，米汤，每人至多分到几口，至多是起到暖暖身子的作用。
    再就是一些红薯一样的作物。
    “你说。”
    林离按了下眉心：“木气运用，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催化草木，使得地里面一夜之间生长出来粮食？”
    “你帮他们的，似乎多了些吧？”青年的笑声响了起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样的一支队伍，必须要经过千锤百炼，无数磨难，才能成为他们理想中的模样，也才会和你们所敬仰的那支队伍相似。”
    “成长和苦难，总是密不可分。”
    “整天瞎扯淡！”
    林离直接呸了一口：“苦难就是苦难，没什么可歌颂的。况且，他们要经历的磨难，不会因为我帮他们，就少多少，我只不过是让他们尽可能多的人能活下来，但是这趟征程，难道不是由他们自己走完？我有离开的一天，难道后续的战斗和建设，不是要由他们自己完成？”
    “拗不过你啊……”
    青年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谁叫我摊上你了呢？”
    “行了别抱怨了，你快说吧。”
    “还记得你第一次修行的时候，我提到的《诸圣道藏》吗？”
    “记得，全名好像是叫什么……《玄微妙至诸圣道藏》？”
    “没错。”青年道：“诸圣道藏，顾名思义，就是诸位圣人的传承，在一个大总纲的引领之下，汇聚为一。”
    “诸圣，是哪几位圣人？圣人又是什么样的境界？”
    “圣人之境，妙不可言，玄之又玄。”青年摇头：“这个问题，现在说了，你也没法理解。不过诸圣名号，你倒是都听说过。”
    “此中诸圣，其实便是六圣。”
    “一号地母有蟜氏娲皇圣人，掌造化生妙之权，缔造万灵。”
    “二号南无无量寿阿弥陀佛圣人，继本师释迦牟尼之宏愿，欲要广渡无边众生，成就无量庄严功德。”
    “三号大觉西方极乐接引圣人，继本师释迦牟尼之宏愿，接引一切心向净土之人得永生乐境。”
    “四号元始玉清天尊圣人，司掌废立纪元，开天辟地之权。”
    “五号灵宝上清天尊圣人，司掌开示众生，一切变化之权。”
    “六号道德太清天尊圣人，司掌天道运转，万物自然之权。”
    “你这是不是上面还有个鸿钧？”
    林离斜着眼。
    “……这我还真不清楚，你不能为难一个烙印啊。”青年摊了摊手：“我能记得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行吧。”林离叹气：“那你铺垫了这么多，要教给我的，是哪一位圣人的道藏？”
    “自然是娲皇妙法。”青年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娲皇造人，其实并不是准确的说法，确切的讲，娲皇造出来的，是有妖血的人类，也就是所谓的天妖！用你们人类的说法，娲皇就是整个多元宇宙之中，最大的生命领域的科学家！祂对于万物生灵的成住坏空的把握，几乎可以说是无有出其右者。”
    “我要传授你的，乃是《娲皇七十化变》的入门口诀，意境，冥想，相互配合，才能够施展出来。抱元守一，灵台清明，听好！”
    ……
    就在林离修行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
    晋川行省，乃是临近金朝帝都的一个行省。
    此时此刻，晋川平原之上，已经变成了一个万人坑。
    上万具服饰混杂的尸体，密密麻麻，几乎都要累成一座小山，每一具，都穿着粗布服饰，看上去全部都是义军。
    其中一部分尸体，甚至被铸成了一座京观。
    铸成京观的，不是土壤，而是寒冰！
    一个又一个死不瞑目，脸上或痛苦或绝望的面孔，被封冻在寒冰铸就的京观之中，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生前的神态。
    如果是胆小一些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都要被活活吓死。
    而这座京观的顶端，居然站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甚至是西方面孔。
    肖恩！
    洛德！
    第三个人，则是穿着龙袍，此时此刻，像是个奴才一样，跟在两人的身后，脸上露出来了谄媚的神色。
    在金朝，能够穿戴龙袍的，只有一个。
    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正是大统皇帝。
    “两位上仙，多谢你们下凡相助，有二位上仙，我大金江山永固，气运永在……”
    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从大统皇帝罗曜之的口中吐了出来。
    金朝之国姓，为罗。
    “你下去吧！”
    但是，对于罗曜之的马屁，肖恩却完全不受用，只不过是冷淡的挥挥手。
    “是是……”
    见二人并没有兴趣，罗曜之也就灰溜溜的下去了。
    等到他离开之后，肖恩才冷哼了一声：“这群黄皮猴子，让我感到恶心，实在是恶心！真想把他们全部都杀光，该死的黄皮猴子，该死啊……什么狗屁金朝，仙道十门，要是我有第五阶的力量，一定把这个世界全部屠戮干净，一个人都不留下，该死该死该死……”
    “肖恩，我理解你的心情！”洛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被那些东方人截胡了第一，心里肯定短时间内过不去。但是你不是带了那件圣器进来吗？这一次，说不定有机会把你提升到近圣的程度，这样一来，什么白裳，什么林离，肯定也不是你的对手。他们不是都在这一次的先遣队里面吗？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干掉他们！”
    “我知道！”肖恩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我就是心里不舒坦，妈的，为什么这个世界，全都是那帮东方人的文化投射，他们继承的神话源头，为什么影响力这么大？就没有我们的任何踪迹？”
    “嗯？”
    就在肖恩喋喋不休的抱怨的时候，洛德忽然眼神一变。
    他的手上，忽然浮现出来了一行字符。
    “天机门主的传讯？什么意思……打的什么谜语……”
    肖恩也看了过来。
    洛德皱着眉头，把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
    这个信息，只有两行，十四个字。
    “圣帝踏出八景山，天悬五星地彤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