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炁曾身为这一方天地的守护者,能力强大却被束缚,只能待在这样一个萧疏孤寂的山境里。
她没有办法如常人一样,拥有正常的命运、情感,就连死亡都要被人安排。
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生喜欢的灵魂,却因重重阻挠,无法与之相守下去。
她自己不但丢了魂魄,痛失所爱之人,忘掉了属于这里的一切,还被迫以漫长无尽的生命孤独游走世间,就如同一副“行尸走肉”,不知晓自己的从前,也看不破往后余生。
试问这样一个“怪异”的生命,如何不对自己的存在产生质疑?
又如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对待生命?
非白炁麻木不仁,而是这个天道对她太过残忍,没有一丝一毫的愧对之情?
他们二人,相爱短短的一时,却承受生离之苦数千百年。
一个行走世间尝遍苦楚,一个轮回百世受尽折磨,最后却都要归于时间沧桑,记忆丧失,直至再也认不出彼此。
最让人愤懑难平的,还是他们解救了世间疾苦,维持了天道平衡。
或许这也是那位苍旻大人,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她的缘故吧。
换做任何人,怕是都无法释怀。
可是,爱到灵魂深处的两个人,又岂会服输?
这就像一场豪赌,只不过赌到最后,局中之人却红了眼。
即便如此,还是会同那些赌徒一样,明知会输,却依旧下注。
只为平自己心中所憾……
“嘎吱——”
一道开门声,打破了此间沉寂。
白炁从其内踏出,缓缓合上身后之门,将那人守护在其内。
她看向大桃木古树所在之地。
那里煞气至烈,除了碑灵那道灵息,还有先前那人之迹。
九天玄女……
这一次,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吧!
看其走出院子,几人心照不宣跟了上去,就算帮不上什么大忙,只陪着她也是好的。
……
“这次情况不同当年,还真有些棘手,若非燧玄那家伙以身填补墟界裂痕,又由你加持封印镇守界口,那些东西怕是早就倾巢而出,冲破天地了。”
玄女驱逐完古碑树身之上缠绕的最后一缕煞气,看着上空那黑郁浓厉的黑雾,眉心不由紧蹙几分。
“本以为能撑几日,可还是小瞧了这些东西。”
古碑怅然一叹,深感无力。
“此番多亏你及时相助,只是不知这一次,玄女战神是否还能够化解此重劫难,重救世间于水火?”
玄女摇了摇头。
感受着不远处那道透着杀意的气息,淡然说道:“此局之解依然系于那人之身,可麻烦的是——她定不情愿。”
以古碑的资历与认知,自然知道玄女所言何意。
当年,她虽出手助众神平安渡过因缘之日,可那法子却献祭了白炁及这里上百无辜之魂!
而苍旻,更是因此彻底背离天道,遁入往生轮回之中。
今日劫难,何尝不是对那时的应验呢?
“玄女,今日的你,是否对当时所行之事感到后悔?”古碑开口,替那二人问询一个答案。
白炁也算是它亲眼看着长大,苍旻亦是它亲身养护化生。
若说这世间还有肯为二人抱不平的,恐怕除了它,再无第二人。
玄女面色不改,只是瞳孔中有些晦明之意。
如果当初,玄女没有选择那种残酷的手段,而是好言相劝那二人。
就凭借白炁作为此处的守护者来说,哪怕是要她献祭全部的生命与灵魂,应该也是可以成功的。
白炁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她偏偏选择最霸道血腥的一种,事情便再无转圜之地。
九天玄女,是上古天地间所诞生的战争之神!
她生而嗜战,身上流转的神力,也是为了守护世间而存,更是曾多次在战斗中,挽救这个世道的万物生灵!
她本就倾向以战止战,这也是她无法更改的神性。
神生数万年里,或许有诸多神者、生灵对她不满,可却从未有人问过她这种话。
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后悔吗?
她应该后悔吗?
没人告诉过她答案,就连她自己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遇到麻烦那就解决麻烦。
只要能维护这个天道规则,就算有牺牲那又何妨?
随着一道猛烈劲风袭来,玄女轻松便闪躲开,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钳制住那个身影。
尽管如今的她,只是一道投射的分身,实力不及天域外本体的十之一二,可依然是上古之神,有着足以压制此间生灵的绝对实力!
更何况,白炁此刻被仇恨迷了心智。
就算拥有可以与玄女分体相抗衡的神力,也无法将其彻底激发出来。
“九天玄女……你该……死!”
白炁虽被压制,可眼中恨意难消,有种不断冲破这个压制的劲头。
玄女黛眉一挑,也是有些预料不到。
看来白炁对她的恨意,已经到了一个无法衡量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她的神力也不容被其挑衅!
“如此戾气,难怪被黑墟选中,噬魂夺体。”
随着玄女力道加重,白炁直接被压制的跪地不起。
死死咬着牙,双目涨得通红,耳边不断渗出血滴。
此刻的她,俨然就是一头失控发狠的野狼,只要得到一丝机会,便会瞬间撕碎敌人。
可就算痛苦至极,她也绝不会向这人求饶。
这样一个嗜血而活的神明,对她来说与邪恶无异!
因为他们都该死!
“老大!”
紧跟而来的众人见此情形,心头也是一惊!
那人不是与墟灵为敌吗,为何转头却对白炁下了手?
还有这漫天密布的煞魂戾气,这到底是怎么了?
阿飞与慕九几乎同时冲过去,想要助白炁一臂之力,
可上古神明之力,岂容他们放肆。
顷刻间,几人便被神息反弹倒射,重重砸到不远处的地上。
若非他们经常被白炁训练,恐怕这一下就得吐血不起、魂消命殒。
齐迹与颜文生顾不得头皮发麻,赶忙一人拖着一个,脱离那个不断扩大的圈子。
这种神息对抗之力,远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沾染的。
“唉……”
古碑无奈叹息,“玄女,还望念在他二人曾经功绩,莫要再添妄杀之魂!”
玄女瞥了眼那几个家伙,又扫视一圈周围虎视眈眈的煞魂,撤去了那道神息压制。
突然失去压制,白炁失去平衡被震退数米。
怒火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齐迹立刻上前将其拦住,生怕她失去理智,继续上前挑衅。
感受着体内紊乱的气息,还有“嗡嗡”作响的耳鸣,白炁竟笑了起来。
齐迹看着神智有些不清的女人,眼里尽是担忧与不解。
她,莫不是疯了吧?
毕竟今日所发生之事,不管是姜遇之死,还是墟灵夺魂,又或是这个陌生的神女大人。
随便拎出一件,哪个不对她造成剧烈冲击?
“老大,你别吓我们,姜遇他……还在等你回去……”
姜遇?
听着这个温暖了她生命的名字,白炁的心再次被苦痛填充。
从前他是苍旻时,为了救治自己而自毁神途,落得个神躯尽散的下场!
轮回中,他百世身份,世世为自己守护而亡。
如今,他身为一个普通之人,却依然因为自己再次丧命,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就彻底离开这个世间,闭目长眠。
从前她对不起他,现在她还是护不住他,就连那个罪魁祸首站在那里,她都无法将之击杀!
当真窝囊……
“白炁,我知你怨我,曾抽取你生魂镇压墟界,恨不得杀了我为你与苍旻偿命。可此时天地蒙此大劫,我这俱分体在此不能维持太久,所以定不会任你胡闹下去!”
“你若毫不顾忌打散我这俱分体,那你在乎的所有人,都将不复存在……”
“不过,倘若此番劫难得以化解,我可以在天域外的神境等你,你若有本事闯到哪里,我任你杀之!”
神境——便是上古诸神因缘之日脱离此间后,去往的那一位面。
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也没人知道那里是何情形
或许只有一些有大机缘的魂灵,才能去往那里吧。
“那又如何?就算你是神,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做事?!”
白炁将神力释放到极致,对着说话之人冲去。
齐迹呆滞在那里,他甚至都没看清,白炁是怎么消失在原处的。
“就凭——只有我能让苍旻涅盘重生!”
就在白炁的掌心,距离玄女的额头只有一拳之隔时,她猛然止住了攻击。
然后冒着被神力反噬的风险,将之收回体内。
只有玄女才能让他复生,此言何意?
难道,姜遇无法再借助自己的灵魂,轮回重生?
想到这里,白炁身上激起一层冷汗,手指间有些发颤。
“别想骗我,只要我的灵魂还在,他就可以继续轮回,我便能再次寻到他!”
“哦?”
玄女:“你是说……这个吗?”
玄女缓缓摊开掌心,上边赫然便是自己的灵魂!
既是随着苍旻记忆,轮回百世的那个,也是先前被墟灵从尸身中剥夺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