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结束,皇后与太子终身监禁于宗人府。
老皇帝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皇后与太子经历三司严审,依旧没有交待出来老皇帝的下落。
国不可一日无君。
于是丞相牵头,群臣附议,要为大奉立新帝。
三皇子穆云礼、九皇子穆云澈失踪,十三皇子穆云泽为六皇子穆云峥拥趸,其余皇子势单力薄。
于是丞相提议,拥护六皇子穆云峥为新帝。
朝中虽然党派众多,但他们这些人中,近九成喜欢逛青楼,不招姑娘就招小倌儿,因此就给了苏小小下手的机会,导致他们悉数中招儿。
那些没有中催眠之术的官员,即使对穆云峥有异议,但在此时拥护穆云峥的呼声如此之高的情况下,亦是不敢再发声。
也是因为如此,丞相的提议几乎全员通过,整个朝堂上下,同气同慨,根本没有第二种声音。
于是,钦天监开始大忙特忙,一顿占卜算卦,终于选出了三个适合登基继位的吉日。
钦天监的监正是个惯会揣摩上意的老油条。
他特意选了一个五日后的吉日,放进备选帖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穆云峥就选了这个五日后的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并不是穆云峥着急当皇帝,而是他着急带谢南书去寻找那名塞外神医。
谢南书这段日子,性情大变。
不仅不配合应如是医治,还根本不承认自己有问题。
这两天更是严重到,开始想要离开穆云峥身边,独自去浪迹江湖。
这一事情暴露,还是由于谢南书一次偷跑,被蒋青发现,最后由蒋青与唐七一起将他追了回来。
应如是给穆云峥的答案,无非就是中毒中蛊两种可能。
可任天行请来清静师叔给谢南书医治,却根本没发现谢南书皮肤下有蛊虫。
可清静师叔根据谢南书的变化,觉得谢南书是中了无情蛊的可能性最大。
可她用清除无情蛊虫的方法,对谢南书进行引蛊,忙活了半天,却根本没有引出半条蛊虫。
应如是与清静道长共同商讨后,一致认为,谢南书应该是体内存有蛊虫,后又中毒,二者相融又相冲,这才让谢南书不仅失忆,还性情大变。
这一段时间,应如是与清静道长一直在一起研究怎么医治谢南书。
他们二人,一个擅长解毒,一个擅长解蛊,可是凑在一起研究了这许多时日,却一直没有研究出更好的医治方案。
通常是,应如是提出一个治疗方案,就被清静道长从中蛊角度给否了。清静道长提出一个医治方案,又被应如是从解毒的角度给否了。
二人一直争执不下,也一直没有办法说服对方。
穆云峥现在根本不敢让谢南书单独待着,他派了蒋青率领数十名暗卫跟着谢南书,并且拜托唐七也每日与蒋青一起看着谢南书。
穆云峥每日退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后宫找谢南书,生怕回去慢了,谢南书就不见了踪影。
登基之前,穆云峥特意去看望了贞元公主。
面对这位几次出手相助,帮自己化解危机的姑母,穆云峥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五日后,继位大典。
穆云峥天不亮就起床,沐浴,焚香,更衣。
天坛祭祀,跪宗庙,拜列祖列宗,御驾游街……
直到深夜,宴请群臣的酒席散了,穆云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后宫。
谢南书早早就洗漱完毕,上床睡了。
穆云峥在太监的伺候下,退了皇冠龙袍,仅穿明黄色里衣,走进寝殿。
谢南书此时已经熟睡,呼吸平稳。
穆云峥坐在龙床边上,用指背轻柔地蹭了蹭谢南书的面颊。
谢南书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冷冷地注视着穆云峥。
“南书,吵醒你了?我不是故意的。”穆云峥强逼自己忽视谢南书目光中的防备与敌意,“你接着睡吧,我再不碰你了。”
谢南书却坐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穆云峥的穿着,难得地主动开口:“你当上皇帝了?”
穆云峥笑着点头,注视着谢南书的双眼,都不舍得眨那么一下:“是,今日举行的登基大典。”
他邀请过谢南书参加登基大典,但谢南书表示没有兴趣,根本没去。
谢南书将目光移到窗户上:“你已经当上了皇帝,可否放我离去了?”
穆云峥微笑僵在脸上,但他极快地收拾好了表情,继续冲谢南书笑着,语气也极其温柔:“南书,江湖险恶,你孤身一人,我根本放心不下。再说,你还要找你弟弟,你一个人,找起来过于艰难……”
谢南书却打断了他的话:“谁说我要找弟弟?”
他转过脸来,继续冷冷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穆云峥:“我谁都不想找,也谁都不想见。我想离开,就是想独自一人生活。”
穆云峥轻叹了口气:“南书,你的血液可以治病制药,若你独自一人踏上江湖,睡间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你只有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谢南书微微蹙眉:“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若我死在哪个人的手里,这也是我命里该着。我并不在意生死,你也不用替我在意。”
穆云峥心里又开始细细麻麻的刺痛起来,这种痛不仅让他呼吸受阻,更使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
谢南书变得无情无欲,不去在意任何事,也不在意任何人。
他就像一名远离红尘的方外之人,一心只想孤身远走。
而他想远走干什么,这是最让穆云峥胆战心惊的。
穆云峥不是自私地非要把谢南书困在自己边,而是怕放谢南书独自离去后,谢南书会连自己的命都舍弃。
谢南书每天都冷冰冰的,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就连活着与否都不在意,这让穆云峥根本接受不了。
他可以放谢南书自由,可他不能任谢南书舍弃性命!
“南书,夜已深了,你早些休息吧。”穆云峥转移话题,“等我安顿好朝堂,就带你去塞外。”
谢南书不置可否,倒头就闭上了眼睛。
穆云峥替谢南书盖好被子,刚要在谢南书身边躺下,却被谢南书一把将他的枕头扫到了地上。
穆云峥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他捡起自己的枕头,又去旁边偏殿抱来一床被褥铺在千工拔步床的脚踏位置,躺下了。
谢南书睁开眼睛,看着床沿边露出的穆云峥的一只耳朵,一言不发。
他不明白,自己都已经作妖到这个程度了,这个叫穆云峥的人为什么还能容忍下去。
穆云峥都已经作了皇帝了,已经是大奉的一国之主,他为何还能容忍得了自己对他如此不尊不敬?
穆云峥虽然已经对谢南书多次开口,述说他对谢南书的情意,给谢南书讲述他们曾经有多么恩爱。
可谢南书根本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这也导致谢南书根本无法与之共情。
此时已经深秋,入夜得关窗,否则更深露重,屋内夜晚会很凉。
千工拔步床的脚踏位置足够躺下一个人。
可现在毕竟已入深秋,即使铺了褥子,这脚踏位置的木板仍是有凉意的。
谢南书不明白,堂堂的大奉皇帝宁愿躺在冰凉的脚踏处,也不肯去偏殿睡,究竟是因为这位皇帝口口声声所说的对自己的爱意,还是他在看着自己,怕自己趁着夜黑风高,逃离这里。
但谢南书知道,自己逃不掉。
先不说这堵着床睡的大奉皇帝,就是那个姓唐的唐门少主,再加上那一个姓蒋、一个姓邓的两个暗卫首领,就已经将这皇宫后院看得严严实实。
更别说那数不清的暗卫与麒麟军侍卫。
谢南书忽然很烦躁。
他烦透了这个替他擅作主张的大奉皇帝,烦透了这个囚禁他的一国之君。
谢南书猛地翻过身,面朝床里闭上了眼睛。
脚踏之上的穆云峥,听着谢南书翻过身去,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他生生睁着双眼,熬到了天亮。
其后几日,朝堂上所有的太子党都遭清洗。
虽然这些太子党都已被催眠,已经效命于穆云峥,可穆云峥对他们却根本不放心。
他也不可能将他们置于朝廷重要的位置上。
于是这些太子党,外派得外派,闲置得闲置,平调得平调,荣放得荣放。
穆云峥大刀阔斧地整顿大奉朝堂,将堆积如山的奏折带回后宫批阅。
很多时候,谢南书早已熟睡多时,穆云峥还在一本一本地批着折子。
他在尽最大的努力处理好朝中事务,好为他带谢南书前往塞外腾出时间。
终于,在穆云峥的不懈努力下,朝中局势安稳下来。
穆云峥立即封穆云泽为摄政王,代理朝政,并设军机阁,由丞相率领六部辅佐摄政王,共同处理朝中事务。
安顿好一切,穆云峥立即带领谢南书踏上前往塞外的路途。
穆云泽被留在京城当摄政王,很是生气。
他磨了穆云峥好几次,想让别人当这个摄政王,他要跟随穆云峥去塞外,便都被穆云峥拒绝了。
穆云峥现在可以信任之人,除了穆云泽,再无第二人选,只有将朝廷托付给穆云泽,他才能安心离开。
为了稳住穆云泽,穆云峥此次离京,并没有带上应如是,而是将应如是留在京中陪伴穆云泽这个摄政王。
终于能离开京城,谢南书内心也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
他挑开马车窗帘,看着城门越退越远,依旧面无表情。
邓威骑着战马在前面开路,唐七、蒋青则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保驾护航。
穆云峥与谢南书皆是一身公子哥打扮,坐在马车里。
穆云峥看着谢南书望着窗外的侧脸,目光里满是破碎之感。
明明相距咫尺,可却仿佛远隔天涯。
穆云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连笑都是在表演。
他其实早就笑不出来了。
这次远走塞外,穆云峥还带上了谢玉荛。
谢玉荛毕竟去过一次塞外,并且成功找到过那名塞外神医的家,穆云峥带上她,不仅是想让她到时候帮忙认路,更是怕把她一人留在京城不安全。
那个谢秦氏突然逃走,穆云峥一直觉得她是个隐患。
但谢玉荛毕竟是女儿身,不方便与他们两人同乘一车,所以她坐在后面第二辆马车里随行。
谢玉荛面对哥哥的变化,也是整天抹眼泪。
哥哥现在根本不认识她了。
以前那么宠爱她的好哥哥,说变就变了。
可她又毫无办法,无论她给哥哥讲了多少她们以前的事情,哥哥都没有印象,哥哥甚至不想和她说话,更不想和她独处。
谢南书放下窗帘,回过头就对视上了穆云峥的双眼。
谢南书一时无语。
这个大奉的新皇帝,面对他时总是满眼深情,这让他很是不舒服。
不说他们两人都是男子,就说他现在已经将这个新皇帝忘得一干二净,这个新皇帝于他来说,分明与陌生人无异。
任谁天天被一个陌生人用满含不舍的双眼看来看去,都会感觉不自在。
谢南书蹙眉:“你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么?你这样盯着我瞧,我只想把你眼珠挖出来。”
穆云峥应了声“好”,垂下眼睑给谢南书倒了杯茶水,推到谢南书面前。
“喝口水吧,润润喉咙。”穆云峥嘴角挂着笑,控制着自己的眼神,看向谢南书,“此去路途遥远,有得受累。”
谢南书目光落在茶水上,语气没有起伏:“你说你我二人相爱,我已嫁你为妻,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被你睡了?”
穆云峥没想到谢南书会问出这个问题,顿时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谢南书抬眼看着穆云峥,眼底冰凉一片。
这样清冷的眼神,瞬间浇灭了穆云峥心底升腾起来的那点旖旎心思。
谢南书见穆云峥不答话,又接着开口问道:“我们两人都是男子,如何成为夫妻?你说我是妻子,床笫之间,我如何当得妻子?”
穆云峥被问得瞠目结舌。
这要他如何回答?
实际行动他可以,用语言描述,他就非常不可以了!
可谢南书为何突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呢?
穆云峥想不明白。
谢南书等了半天,穆云峥仍未答话,反而憋得俊脸通红。
谢南书拧起眉毛:“姓穆的,你不会是在诓骗我吧?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夫妻,你就是在骗我,想用这种关系将我困住!”
穆云峥有口难辩:“南书,我们真的是夫妻,可这种事……这让我如何说得出口……”
见谢南书眉毛拧得更深,穆云峥忽然凑近他:“这个用嘴根本无法描述出来,要不,我给你演练一遍吧。”
谢南书猛地将身子后移,后背紧紧贴在车厢上。
“你离我远点!”谢南书怒吼出声。
穆云峥坐回原位,语气带上了委屈:“是你先说起不正经的问题的,我说不明白,就想着以身示范给你看,你却生气,你这好没道理。”
谢南书烦躁极了,伸手耙了下额前碎发:“以后我不问了,你也别再靠近我。”
穆云峥点头答应:“好。”
他又将茶杯往谢南书面前推了推:“南书,喝点茶水吧,说了这么多话,你肯定口渴了。”
谢南书斜了他一眼后,将视线转向一旁,不再理他。
穆云峥也不再多言,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慢慢啜饮起来。
谢南书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穆云峥。
他方才只是想验证穆云峥有没有欺骗于他。
他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男人怎么给另一个男人当妻子,这才问出口。
结果反被穆云峥调戏了一把,这让谢南书又气又怄。
清静道长自然也跟着前往塞外,与谢玉荛共乘一车。
谢玉荛乖巧懂事,很得清静道长喜欢,才相处一日,清静道长就透露出想收谢玉荛为徒的意思。
谢玉荛受宠若惊,她从没觉得自己在巫蛊之术上有什么天赋。
而且女孩子生性就怕蛇虫鼠蚁之类,谢玉荛当然也不例外。
因此谢玉荛犹豫不决。
车外骑着马,一直围着清静道长转的任天行,倒是觉得此事可行,就一直在车外劝谢玉荛拜师。
最后,还是清静道长的一句话,让谢玉荛改了主意,决定拜师学艺。
“玉荛,你不是学武的材料,但你于巫蛊之术却有天赋,若你学成,就可以保护你哥哥,更是可以成为你哥哥的助力。”
这第二辆马车正在拜师,第一辆马车里却“叮呤咣啷”打起来了,打得车厢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