洽谈中途，会留出半小时，以供西培管理层内部进行决策商议。期间，徐昼将她带到贵宾接待室。
    陈先生在这里休息。
    厚重地毯吸纳高跟鞋声，她刻意放轻脚步，因为沙发上的男人正闭目养神，不太确定，要不要去打扰。
    随杉果馨香一点点靠近，过几秒，味道突然停下来，驻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的打算。
    小姑娘心思太明显。
    陈敬渊缓缓睁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凝视片刻，抬了抬下颚，示意她过来坐。
    大佬私人空间，若非紧急公务，连徐特助都不敢轻易敲门。
    她该放松。
    做好心理建设，梁微宁踱着轻快步子，朝旁边单侧沙发走去。
    落座时，右方位视线落到她手中电脑上。
    陈敬渊温声问：“有什么收获。”
    大佬一开口，就是检查功课。
    幸好有准备。
    “您要不要过目？”
    她拿着电脑起身，作势就要双手奉上，被男人眼神制止。
    下秒，乖乖坐回去。
    然而不过两分钟，那台超薄笔电，还是到了陈先生膝上。
    屏幕亮开，文档填充着密密麻麻的数据与文字备注。
    趁老板阅览空档，梁微宁拧开冰镇酸奶，微微仰头喝几口，打量室内环境不到半圈，右侧响起低沉提醒：“这才第几天。”
    嗯？
    没能领会其意，便见那只养尊处优的手，取过一瓶常温矿泉水，搁到她面前。
    回过神，发窘。
    大佬以为她正在生理期。
    可是，上次根本没来。
    仔细想想，按照周期规律计算，这次例假已推迟整整五天。
    什么原因。
    难道是熬夜造成的？
    思绪间，笔记本电脑被合起放回到桌面，她下意识转头，默默注视着男人，等待他的意见。
    “方向错了。”面色如常点了支烟，陈敬渊平静指出问题所在。
    梁微宁坐得端正，目不转睛，心里没谱。
    自认条条框框都命中核心，哪里错了。
    略有不服。
    但没急着反驳，昔日教训历历在目，按照常理，大佬一般不会轻易否定她。
    男人侧脸静默，不知在想什么。
    室内烟味很淡，几乎可以忽略，目光微转，才发现先生坐在吸烟区。
    主位即吸烟区，可谓量身定制。
    此时此刻，她尚有心情琢磨别的，几不可闻轻叹，希望大佬别只顾抽烟，再点拨两句，让她死的明白。
    迟迟无下文，梁微宁终于坐不住。再次打开电脑，根据文档记录，脑中开始复盘第一场洽谈会的主题内容。
    西培创始人拒绝中港全资控股，是因为他想保留0.01%的私人股份。
    为什么要这样。
    0.01%既无实际控制权，又无一票否决权，总不能只看中年底那点分红？
    根据徐昼提供的资料显示，该创始人名下，除去西培生物制药，便只剩位于法国总部的工会投资银行，以及一家规模极小的证券公司。
    工会，投资银行，证券公司......
    三者看似毫无关联，实则切换到另一种思路，从金融交易大背景出发，深入比较之下，国内外环境形势其实存有很多细枝末节上的差异。
    别小看这些差异，等将来西培业务板块增加，达到需要重新拆分上市的阶段，必定会进行一次股权结构变更，那么在此情况下，与母公司挂钩的原始股0.01%，就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老外藏太深，竟然敢跟华夏企业家斗智斗勇。看来洽谈会的下半程，庄霁明肩上担子颇重。
    方向的确有误。
    梁微宁自屏幕前抬起头，若有所思看向男人，有句话稍显多余，但若憋着，又有点抓心挠肺。
    察觉到女孩思绪回拢，陈敬渊微垂目，扫了眼搭在沙发扶手上腕间的表，前后刚过五分钟。
    “想说什么，返程路上再讲。”烟蒂灭于烟灰缸，男人系着西服扣子起身，看样子时间已到，洽谈会要开始了。
    确切而言，接下来的部分，应该称之为谈判。
    大佬的意思足够明显。
    今日带她出席的目的，就是让她向庄霁明学习谈判技巧。
    感慨，心情复杂。
    以至于一个没忍住，鬼使神差冒出句：“先生心胸宽阔，令人敬佩。”
    语气超级认真。
    前方高拔身躯蓦然顿住，微侧头看她，冷静视线温和却逼人。
    梁微宁被吓住，连忙闭嘴。
    一阵沉默后，传来男人轻笑。
    很短，短到她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被那只强劲手臂拎过去。
    小姑娘怂怂站在陈先生面前，高跟鞋四厘米，脑袋仍旧矮大截。
    压低眉眼，不敢直视头顶目光。隐隐感觉，刚才那句话好像欠嗖嗖的。
    可惜，后悔晚矣。
    受不住这压迫感，梁微宁蠕了蠕唇正要主动开口，男人低腔徐徐落下，声线平稳到令人心悸。
    静锁女孩恬淡容颜，陈敬渊薄唇微启：“敬佩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心胸有多宽阔，我今晚就可以告诉你。”
    “......”
    要哭了。
    “别—”她拧着眉，细声微弱。
    见姑娘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陈敬渊眸底浸染薄笑，慢条斯理俯身，缓缓附耳靠近，“别什么。”
    默默看他。
    梁微宁小脸红透，憋屈。
    “别以后再说。”
    她一鼓作气忿忿道：“作为下属，我对您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犯不着打草稿，只要两分钟，就能背出一篇小作文。”
    胆子挺肥。
    现在敢怼回来。
    陈敬渊听完兴味加深，气定神闲直起身，面色平静地点头。
    小姑娘无声注视下，见他拿起手机，播出一通电话。
    响两声，徐昼接听。
    简短指令，“将现场远程接入。”
    男人低嗓温淡，像在随口交代一件饭后茶余的闲事。
    梁微宁：......
    偏偏人特助比她淡定许多，耿直地问句：“需要立刻安排返程吗。”
    甚至没想过，陈先生缺席最重要的环节，对于西培代表团而言，无疑是天降惊喜。
    他们觉得，后半场若无中港执掌人坐镇，区区投资部总监，力量甚微，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岂止乙方。
    陈先生突如其来的决定，亦令整个随行团队云里雾里，陡然失去主心骨，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毕竟都是经历过战场的大将，即便出现变故，也不至于自乱阵脚。
    徐昼办事效率极高，休息室前方银白幕布降下，高清视频很快呈现眼前。
    洽谈会正式开始。
    梁微宁眼睛不眨，愣愣问：“真不去了？”
    门被推开，有工作人员送来一条薄毯。
    专门为梁秘书准备，室内冷气较低，避免着凉。
    “认真学。”陈敬渊面容沉静靠向沙发椅背，不紧不慢开口，“洽谈会结束，我等着你的小作文。”
    “......”
    心机深沉资本家。
    这步棋，一石三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