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到公司。
助理办事效率挺高,考勤新规于九点准时发送公共池。
格子间众人反应精彩纷呈,形形色色都有,但大体而言,并未出现梁微宁起初预料的场面,反而有种平静下的疯感。
至于在疯什么,两小时后有了答案。
上午十一点左右,人力资源部突然发布通知,主题内容简洁明了,取消加班补贴,与刚刚项目部的考勤新规殊途同归。
尚安目瞪口呆,看向自家老大的眼神,带着无上崇拜。
有句话怎么讲,强者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果然。
梁微宁视线定格在公告界面,一语未发,心情复杂。
默住片刻,顺手拿过手机。
截图,并私信bb-c。
【这下可好,梁总监吹枕边风的行为坐实。】
附带一个委屈小哭包表情。
陈敬渊看完信息,眸底划过薄笑:【如果昨晚也算枕边风,威力实在太小,梁总监下次不妨换一种方式。】
昨晚?
什么意思。
稍作回忆,才蓦然反应过来。
暗指要男朋友充当司机,自己却跟下属在车里\/堂而皇之谈工作的事。
梁微宁更加无辜。
半开玩笑打字:【不敢,万一传到董事长耳里,迟早被请去太平山喝茶。】
【要喝,也是我陪你喝。】
熄掉手机前,陈敬渊补充最后一句:【宁宁,别思虑太重。】
哪有。
她自认足够心宽。
如若不然,估计要愁成小老太婆。
但往往有时候,天意弄人,说什么来什么。
接到陈家主宅电话时,正值下午两点。
跟她直接对话的,是管家元叔。得董事长授意,请梁总监辛苦去一趟太平山。
用词极为考究。
听着很像一次工作外勤。
小姑娘表现得比预想中淡定,并未找借口推脱,言明十分钟后有部门短会,大约两点四十分左右结束。
元叔笑应:“好,我安排司机提前到大厦等候。”
电话切断。
梁微宁立在落地窗前,举目眺望远处高楼,眼神清明到可以倒映出蓝天白云的影子。
紧张在所难免。
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因为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与其拖着,不如速战速决。
至少,打破未知,才能彻底认清现实。
-
抵达太平山,刚好下午三点半。
心境使然,梁微宁对这一路景色记忆不深。
依稀印在脑海里的,是车子驶入半山腰时,无意间余光轻扫窗外,那一瞬间,天际海湾湛蓝如瀑撞入眼帘。
以往站在写字楼里,看到的只有游船如织。而此时此刻,是另一番风景。
梁微宁收回视线,心绪不自觉平复很多。
到主宅,接待她的是元叔。
对方礼数周到,一边带小姑娘往后山走,一边询问她喜欢喝什么茶,饮食方面有无忌口。
天色尚早,排除晚餐的可能性,梁微宁未作他想,如实应答。
元叔默默记在心里,脸上笑容和煦。
以上,实则是陈太的交代。
主母临出门前,得知姑娘要来太平山,原本斟酌是否要推掉下午的茶会,结果元叔传话,说董事长的意思是,一切照旧。
照旧,代表着这仅是一场涉及公事的官方性谈话,让夫人无须过度解读。
陈太闻言诧异,反问元叔信不信。
后者笑而不语,很给面子地摇头。
自然不信。
后山,巨型红枫石楠枝阔叶茂,即使严冬季节,也看不出丝毫枯落迹象。
树下摆放紫檀黑木案桌,两把太师椅。
一道伟岸身影静坐东侧,微风徐徐中,自梁微宁的视角望去,仿若有种凝神闭息的避世感。
与想象中的见面场景,不太一样。
思绪间,随距离拉近,来自高位者隐形气场宛如回旋镖,杀得她及时清醒。
很简单的道理。
有其子则有其父。
毋庸置疑,这便是三十年后的陈先生。
下刻,两道脚步声靠拢,管家一句“梁总监到了”,话音落,明显察觉到那股压迫感消退许多。
侧后方一米之遥,小姑娘温缓嗓音打招呼,称呼‘董事长’,很有礼貌。
靠于太师椅上的陈嵩专注煮茶,略颔首,示意她坐。
没其他选择,仅对面一把空椅。
梁微宁面色如常落座后,管家吩咐佣人端来几碟清淡小食,除此以外,还有一张四方四正的棋盘。
全然超出预判。
根本没想到,初次见家长,会是这番阵仗。
从小与老梁下棋,想赢全靠耍赖。
天赋不高,鬼主意不少。
这是梁处原话。
但在太平山上,面对如此一位威严长辈,无论露怯,还是耍心计,下场都不会好。
盯着棋盘观察几秒,梁微宁得出结论:“董事长是白子。”
有些意外。
陈嵩问她:“如何看出的。”
倒不难。
“采用排除法。”
小姑娘分析道:“黑子谋定而后动,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招招暗藏杀机。棋风如其人,与他的做派极为贴近。”
讲完,许是意识到用词欠妥,神色稍顿。
正打算补救,却听陈嵩徐徐开口:“看来,你对他很了解。”
语言陷阱。
仿佛又回到两年前,刚进中港董事办做秘书时的光景。
在陈先生面前,字字斟酌,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半步。
真是亲父子。
定神须臾,还未想好怎样答话,七分满白茶已推至案桌前。
茶香四溢,起到舒缓神经功效。
见小姑娘坐姿端正,宛如认真受训的孩子。不知想到什么,陈嵩严凛眉目不着痕迹柔和下来。
缓声道:“去年京城述职会上,你一通反驳言辞凿凿,还以为,你胆子挺大。”
述职会。
梁微宁印象很深,那次晋升事业部总监,卡在最后一轮的选择题上。
可当时隔着屏幕,哪能跟现在相提并论。
“您见笑了。”
她说:“于公,您是集团董事长。于私,您是陈先生的父亲。不管作为员工还是小辈,对您怀揣敬畏之心,都理所应当。”
陈嵩听完没明显反应。
指了指棋盘:“有没有兴趣,替他下完这局。”
征询小姑娘意愿,不强求。
看着眼前黑白子纵横交错,残阵中的死局,除非双方各退一步,否则,最终只会两败俱伤,以和棋收场。
倘若必须要分出胜负。
凝思须臾,梁微宁抬眸提问:“可以耍诈吗。”
倒挺直接。
陈嵩难得面露笑意,气定神闲搁下茶杯,“无妨,让我看看这两年,他教会你什么。”
“与他无关。”
小姑娘一本正经:“我棋品不好,望您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