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从车门探出身子说这句话,却偏要伏到刘绰身后,紧挨着她往外看。
隔着车板,裴瑾也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亲密的姿势。
她一下子涨红了脸,怯怯地喊了声,“裕阿兄,你···你今日也要去杜府赴宴啊!”
车内的晋阳公主看着自己没出息的女儿,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她接过话茬道:“你这傻孩子,李刺史不在长安,自然是二郎代为出席了。”
“参见公主殿下!”说是参见,刘绰和李二却根本没下车,依旧是连体婴的姿势亮相在车窗前。
就连声音都很有默契地同步了。
晋阳公主先笑着向刘坤和曹氏道,“恭喜刘舍人高升,贤伉俪真是养了个好女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像我,一天天的竟跟着生气了!”
这话明褒暗贬,实在难听。
这是说他们一家子都是鸡犬么?
曹氏则气得暗暗咬牙,却不好发作。
她的夫君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她的长子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好不好?
二十四岁就中进士的,能有几个?怎么就是鸡犬了?
刘坤心底闪过一丝尴尬,脸上却丝毫不显,他干巴巴道:“生气老得快,公主殿下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一旁的刘谦还一点都不小声地提醒道:“阿耶,生气不仅老得快,还伤肝!”
父子二人若无其事的组合拳下来,晋阳公主立时便体会到了曹氏的感受。
毕竟,从整句话的意思看,人家也没说她老,说的是要她注意身体,不要生气!
表达关怀怎能算是大不敬?
一旁的裴瑾,心中本就满是嫉妒与不甘,又看刘坤父子对自己的母亲如此无礼,无处撒气,还是把账算到了刘绰头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刘绰感受到那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故意往李二身边靠得更近了些。
那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那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们不是派人杀我么?
可老娘还是活的好好的?
“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stand a little taller, doesn't mean i'm lonely when i'm alone.”
她的脑海中甚至响起了《stronger》这首歌的旋律。
从前她因为力量悬殊,选择一味隐忍,被动防守,可他们也没放过她啊!
这时,李二朗声道:“岳父说的是,公主殿下莫要气坏了身子,今日杜府盛宴,定有诸多趣事能博殿下欢心。”
听到岳父两个字,晋阳公主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但她毕竟见过风浪,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微微颔首,“是啊,今日的确有好多热闹可瞧,最大的热闹就是通化坊给的,咱们拭目以待!”
通化坊?
通化坊跟安仁坊隔着一条朱雀大街呢,能有什么热闹可瞧?
刘绰和李二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众人便一同前往杜府。
杜府门口,宾客众多。
刘绰和李二共乘一辆马车到的杜相府邸,又牵着手一起下来,宛如一对璧人,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或羡慕或惊讶的目光。
“哎哟,明慧县主跟李二郎君真是般配!”
“是啊,更难得的是感情还这样好!”
“听说马上就要成亲了,李家已经开始修缮宅子了!”
“那可不得好生修缮一番,区区东宫舍人之女能和县主一样?今非昔比了!自该更加重视一些!”
“嘘,小点声,闻喜县主也在呢!”
“两位县主不是因为李二郎的事不对付么?怎的是一起过来的?”
同为县主的裴瑾跟在后面,眼睛始终盯着两个人的背影,低声咒骂:“刘绰,你这个贱人!看你一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而晋阳公主则带着一种看好戏的神情,慢慢悠悠地走进了杜府大门。
一场新的暗流涌动即将在这宴会之中展开。
人多了,要应酬的自然也多。
男女分席,有仆人负责引路,刘绰和李二不得不分开,各自去客套交际。
曹氏也很快就被相熟的几家贵妇人给缠住了。
好在,百无聊赖的刘绰在人群中发现了顾若兰的身影。
她小跑上前,雀跃道:“若兰,你是陪顾尚书来的么?”
“是啊,不过,绰姐姐,原本我是不想来的。”顾若兰伸长了脖子,盯着男宾入口的方向,像是在搜寻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最爱热闹的么?听说杜府请了梁郎君,你就不想听听他在寿宴上会唱什么?”
顾若兰嘴巴撅得能挂灯笼,她们两个可是同命相连啊!
“绰姐姐,旁人不懂我,你还不懂么?七郎在国子监里课业紧,我们难得见上一面。好不容易才有假,他伯父非得拉着他来应酬,说是多认识一些人,于他未来仕途有好处。”
看来,她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两个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刘绰笑着道:“这是好事啊,阿耶也不喜欢应酬,今日不也带着我四兄过来了?七郎的父亲早逝,他伯父在意他的前程,才会如此用心。若是遇到那些不做人的,打压侄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着带他出来拓展人脉?”
“道理我都懂。七郎也说,他伯父待他们兄弟极好。多出席些这样的场合,于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替他高兴着呢。只是我都来了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看到他的影子呢?”顾若兰道,语气里难掩焦急。
刘绰打趣道:“哎吆,进展神速啊,我不过去了关中一趟,你们两个怎么就如此难舍难分了?快快从实招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若兰以攻为守,“我刚才好像看见裕阿兄了,绰姐姐,你们不也是十天没见面了么?想不想知道他在哪里?”
刘绰故意炫耀道:“我知道啊,我们是一起过来,一起入府的。你这眼睛厉害了!居然可以为了韦七郎,自动忽略女宾,只看男宾!”
李二接送刘绰上下值的名声本就在外,过年时又远赴关中相伴。
未来郎君如此周到体贴,着实羡慕坏了一众长安贵女。
顾若兰立时便明白了过来,连忙告饶。
“好好好,算我输了,果然还是李二脸皮厚,还没成亲呢,就恨不得把你拴在裤腰带上了。”
“不过,看你们如今关系这样好,我也就放心了。”刘绰拉起顾若兰的手,帮她盯着来往的宾客,突然道,“奇怪!”
“怎么了?”顾若兰问。
“本以为宰相夫人的七十岁寿宴,宾客会以中老年人为主,想不到,年轻男女的比例也这样高。”
看来,不止曹氏有给自家儿郎相看娘子的打算,京中贵妇人都有这个心思。
知道刘绰是个大忙人,顾若兰狡黠一笑,“绰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杜夫人这寿宴根本就是一场相亲大会,今日不知有多少人家是专门带着家中尚未婚配的郎君娘子来相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