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祠堂里,先是自家小姐被举至门的墙边上挣扎的模样,而后小环奔向对面的墙壁。
即使阿庸不明所以她们看到的,但也和叶漓一样猜到,这个威胁的存在与小环密不可分。
“爹爹!”
那具魂魄收起了伤人的羽翼,好似刚刚的强大烟消云散了般,剥去阴狠的躯壳,只剩下柔和的目光,他极力掩饰胸前的一把剑不愿眼前的少女看到自己离世时的模样。
在仙界,仙的陨落是光彩四溢,而在凡间,人的逝世只有无尽地裸露生前的丑陋后才能前往地府投胎。
可这一刻,叶漓觉得,这具魂魄散发的光芒不亚于仙陨落时的光彩夺目。
小环的两行眼泪‘唰’地一下冲出眼眶,嘴角的颤抖混合着咸咸的泪水,可尝到的却是苦味,奔至半路的脚步变为了挪移。
“不能过去!”
叶漓知道这丫头突然的中止,是知晓亲人早已离去的后知后觉,也知道对方不会伤害小环,但刚才的情形让她还是有些担忧地喊了出来,而阿庸的手却拦住了她欲上前的步伐。
“爹爹,环儿和娘一切都好,您别担心,就此收手吧。”
那具魂魄甩着头发出呜咽的声音,手上拼命比划的动作,让叶漓瞬间红了眼眶。
原来,在她绝望的时刻,她不是无人回应,而是对方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要挟的话语只能通过东西的摇晃来震慑自己。
表达自己的怒号唯靠声音,而那具魂魄的喉咙发不出一星半点的声响。
“爹爹!”
“小环,你爹为何这般模样?”
叶漓皱着眉头急切问着,小环抿紧嘴唇看了看她,迟疑片刻,终是开了口:
“我爹,我爹为保护我和我娘被人追杀,死在……死在我娘手上!”
“为什么是这样?”
阿庸攥紧了拳头,似是意识到什么微微张了口,嘴里却蹦不出一句想要制止小环的话。
“那些人都想要我娘交出这座宅的地契,可我娘誓死不屈,姐姐拼命捂住我的嘴巴,我们在草丛里答应爹娘不能出去……”
叶漓听见‘地契’二字,只觉异常刺耳,身子有些不稳,阿庸察觉异样顺势接住了她的臂膀,而她呆呆地低着个头仔细听着小环口中的一字一句。
“他们眼见这样逼迫无果,硬将剑塞进我娘的手,借用我娘,亲手……亲手了结爹爹,爹爹被绳索捆住不能动弹,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小环不断哽咽着说出心里的苦闷,像得到释放的流水倾泻般而出,倒出了多年来的无奈。
“后来姐姐为救我和我娘,拿了假地契引走他们,就只剩下我和我娘了……”
叶漓终是哭了出来,回想起元妈与小环在她门口争吵的模样,回想起自己招呼不打奋然前行便去会萧沐昰,回想起几个深夜元妈叨念着今后如若自己不在祈愿她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回想起小环不肯说出在一品醉不怕血腥场面,原来是早已见惯……
原来自己不知道的一切,都有人在默默为自己承受着,这一世的元妈为能有有朝一日遇上她,苦苦守着这座宅,苦苦守着忠诚,守着未知的使命。
她不敢想象,若她没有回到凡间,那么这座宅还会一直染上冤屈的血腥,不管是人还是宅,她都是那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诱因,从现在知道真相起,她原来连累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完整的家、一座宅的生亡。
在此之前,原以为此生躲不过的血脉注定的命运是成为因此丧命的缘由,没想到,只要站在自己身旁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叶漓鲜少低头的模样,深深映在阿庸的眼里,他的手微微一颤,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肩膀像刚才那样的哄拍。
掌心含有的心疼一应拍入她的身体,只愿能够化为安慰缝合她四分五裂的心,而手下的人却目光呆滞,垂着手腕的血不断滑落出她的指尖。
她深吸一口气,拂去肩上的重量,拭去模糊视野的泪水,一副赴死如归的模样走向那具魂魄,站在了小环身旁。
“小姐……”
叶漓不顾身旁与身后的劝阻,依然抬起头来正视前方,语气坚定,正如她一如既往的目光:“若杀我能解恨,希望您能将我了结,只是我还是想说,我错在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可我不承认我是真心要害你们,若这样能弥补我也死而无憾。”
“小姐!不要!爹爹!小姐护我周全您一定看到了,您不能怪罪小姐!”
那具魂魄因她的靠近而再次昏暗整个屋子,门瞬间被关上,激怒出的黑影比刚才更加浓厚,无数条黑色藤条从墙壁爬行蔓延至叶漓的脚边。
小环欲上前营救却被黑藤围起挡在一旁,阿庸也不例外,只是这次的手腕已动弹不得,他从未有过的慌了神:“不!阿漓!不!”
“爹爹!不要啊……您要是杀了小姐,我和娘还如何能安心活着!这难道就是您想要的吗!”
“不会结束的!无法结束的!爹爹!”
黑影没有任何犹豫地冲向叶漓,并没有因为小环的劝阻而减缓速度,始终如一的无情直冲眼前的罪人。
胸膛传来一阵刺痛,叶漓竟笑了出来,不同往日的追杀,这一刻的赴死是她甘愿受罚,没有一丝挣扎。
她,笑得称心,笑得心安理得。
甚至伸手捂住手腕的作为,也一并成为铸就对方杀害自己的机会。
四周昏暗起来,或许没有日光的环境也是这般死寂沉沉,耳畔的呼喊声应是很大但她只觉渐渐变小了,那张瘦削熟悉的面庞出现在她的眼眸,带着冷眼与嘲笑。
凡间的话本都是骗人的,她想去地府好好找几个书生理论理论。
谁说死前会把一生的不幸与美好都过一遍,她明明看到的,都是刀剑相对,亲人离别,鲜血染满衣裳的画面……
还有……不愿与他再次相遇的亲密无间……
阿庸捂住眼前不断失血的伤口,胸前的衣裳被怀里的人紧紧拽住:
“戊瑀,为什么当年……连你杀我……给的理由都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