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集市的时候，凡是看到洛瑜的魔族，都会自动避让出一条道，并且很激动地说“公子回来了”“公子您终于回来了”之类的话。
    洛瑜冲他们颔首。
    百姓们激动过后才把注意力放在与公子十指相扣的高大男人身上。
    萧靖川的脸被洛瑜做了高度易容，就连身形也比正常时缩水了一些，百姓很难会把他联想到已故魔尊。
    只会以为洛瑜是走进了一段新感情里。
    他们一直以为洛瑜一个神族屈尊绛贵来到八渊一守就是千年，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前任魔尊萧靖川的缘故。
    如今洛瑜有了新欢，还公然带来魔界，怕不是来辞行的吧？
    八渊百姓心里都抓狂了。
    瞪着萧靖川的眼神恨不能将之灭了。
    萧靖川内心诸多感慨无法言表，接触到周围视线时一下子冷了脸，他毫不客气地还了一个威慑力十足的眼神。
    这下，没人敢瞪他了。
    萧靖川回来后第一个要看的人自然是擎杨君。
    来到魔宫时，里面正在议事，擎杨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整个广场都能听到。
    萧靖川坐在殿外的石栏上，身后就是一小片池子，他伸手捞了朵红莲递给洛瑜。
    洛瑜接过，“这个点里面应该还没结束，你要一直坐在这里吗？”
    红莲与洛瑜的青衣很是相配，萧靖川从花上取下一片即将掉落的花瓣，放在嘴里嚼了，“里面至少还要议论一个时辰，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跳下来，拽着洛瑜的手直往后宫奔走。
    洛瑜知道他想带他去哪儿。
    萧政以前是有很多美妾的，后来犯了事，那些妾室都被处理掉了，现在登位有擎杨君管着，后宫永远没人住。
    他先是带洛瑜去自己儿时的寝宫，从寝宫的床上打开那个地道，取出了当年没送成给洛瑜的金身海玄木棍。
    “当年打算用这个换你的玉佩，刚拿出来你就被抓了……希望现在送给你还不算太迟。”他目光灼灼。
    洛瑜看着棍子上快要褪色的穷奇图案，仿佛看到了小川川，风一吹，他就长这么大了。
    “不迟。”他这样说。
    他伸手接了过去，“我很喜欢。”
    洛瑜极少在萧靖川面前表露出这么温柔感性的一面，萧靖川不由得看痴了眼。
    和洛瑜都老夫老妻了，此刻居然被撩得心跳声擂鼓喧天。
    他掩唇轻咳，“你，你喜欢就好。”
    他又带洛瑜去了当年相遇的水塘，以前看觉得很大，如今再看，倒显得小了。
    萧靖川兴奋地说，“当时就是在这儿我，我先瞧见你的，媳妇儿你还记得吗？”
    洛瑜点头，“记得。”
    “那你快变回小鱼，我再把你捞上来一回，行吗？”
    洛瑜：“不行！”
    “为什么？！”
    “我没你那么幼稚！”
    “你怎么这么不懂风情啊，咱们重现一下相遇的场景怎么了嘛？这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嘛？来嘛来嘛！”
    洛瑜想甩开萧靖川拽自己的手，可这家伙用劲儿太大，直接把他给拉到怀中抱着，然后双双朝水中砸去……
    擎杨君下朝后听守卫说洛瑜回来后朝后宫去了。
    于是他来时就看到池子里嬉戏玩水的俩人。
    洛瑜正被萧靖川按在水里死命挣扎。
    擎杨君瞳孔骤缩，挥刀一个闪现就朝萧靖川后颈砍去。
    骤变突生，萧靖川抱着洛瑜一个跃起，俩人衣衫不整的落在池子边上。
    洛瑜见擎杨君还要攻击萧靖川，于是挡在他前面，抬掌接住他的招式。
    拦下这一击后，擎杨君与洛瑜各自收手。
    擎杨君甩袖，阴沉的目光从洛瑜身上移到萧靖川身上，恍然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他下意识凝眉想要看清，却不料这人突然朝他咧嘴露出一个愚蠢的笑容：“舅舅！多年不见，您雄姿不减当年呀！”
    一声“舅舅”可是把擎杨君这老家伙的眼眶给叫红了，他瞪着通红的眼睛，怒气冲冲质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对着本将军乱认亲戚，就不怕本将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吗？”
    萧靖川本来听到这威胁的语气还挺不高兴的，可见他都哭红眼了，挺可怜的，一时间他心里也是酸酸的，愧疚的，不忍的。
    洛瑜抬手解了他脸上的易容法术，萧靖川就顶着他那张让无数魔族铭记心底的脸笑嘻嘻地站近擎杨君两步，“有什么好怕的，你本来就是我舅！”
    萧靖川上一刻还嬉皮笑脸，下一刻见擎杨君弓着身子捂脸痛哭，他立马就跪地上磕头了。
    擎杨君的四周还跟着一队暗卫，他们就在不远处，瞧见了这边的情景，默默地也跪了。
    洛瑜觉得这一幕很好，很温馨，如果再来个抱头痛哭就好了。
    可惜事与愿违，擎杨君缓过来后率先抹干了泪水，把自己拾掇好，怒火滔天，先是一脚踹翻了满脸愧疚磕头的萧靖川，然后提着砍刀追着萧靖川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洛瑜大惊失色，擎杨君就跟疯了一样，要是下手没个轻重真把萧靖川伤了可不得了。
    萧靖川确实不敌，擎杨君却以为他是心虚不敢打，正怒火攻心想给萧靖川一刀逼出他的血性，洛瑜就挡住了他，“他才刚回来，你就要打死他吗？”
    “我们魔族的事轮不到你做主，你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也打！”擎杨君说。
    他们打起来了，越打越激烈。
    萧靖川确认擎杨君不是洛瑜的对手后，心惊洛瑜这些年实力进步神速的同时，也放了一把心。
    擎杨君狂喜过后，了解了萧靖川的状况，他崩溃极了，根本接受不了萧靖川即将变成一个神族。
    萧靖川说：“我能活着已是万幸，万不敢奢望一切如初。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做出任何伤害魔族利益的事情。”
    事已至此，人还能回来的确是万幸，可萧靖川毕竟是擎杨君一手培养起来的帝王之才，他心中的遗憾和愤懑又如何能轻易平了？
    萧靖川伸手扶擎杨君起来，然后他望向洛瑜的方向。
    魔界白日向来都是阴天，今日居然有了太阳，阳光铺在洛瑜身上，脸上背光，他看不清洛瑜的眼睛，却能感知他焦躁不安的情绪，忽然间萧靖川心底笼罩已久的薄雾散开了，有阳光落在上面。
    他想起当初他开发八渊起头做的那些事情都只是为了能让洛瑜安心，让他接受自己。
    归根结底，他拼命想要的其实是一个能和洛瑜站在一块儿的身份。
    就这么一件看似简单，其实很困难的愿望，无形中要了他的命，也辜负了很多人。
    假若当年他没有死，依然是魔尊，即便如今神魔局势缓和了不少，但六界的目光依然聚焦他身上，魔族的血统论与祖制仍在，他与洛瑜依然很难走到一起。
    而今，他可以完全抛开这些束缚，与洛瑜走到阳光下，和他携手为神魔两界的和平努力。
    这才是最好的局面，萧靖川想，这次是真的释然了。
    可擎杨君表示，朝堂只是一时风平浪静，他们都在逼我放权，我若松懈，朝堂必定免不了一番波诡云谲。
    “我不可能一直这么悬着！萧靖川这是你萧氏王族的事，你别想置之事外！”
    萧靖川没想到萧政是真的这么没用，这么多年居然一点权力都没从擎杨君手里夺回来一点。
    他捂着脸叹了口气：“容我想想。”
    洛瑜和萧靖川讨论了一夜。
    魔尊宝座的尊荣应该由萧氏王族嫡系血脉来继承，萧无柬是庶出，亲手害了自己的嫡兄这才上位。
    萧靖川本意是把宝座还给那死去的大伯的后代，他有个儿子叫萧昱，洛瑜说此人深藏不露，心计颇深，短短千年居然从发配的穷乡僻壤一路升回魔宫，估计是寻仇的。
    于是萧靖川便歇了这个心思。
    几个月后，他接触了萧氏一没落的旁支，有个叫萧旸的小官，不光血脉纯正，且长得一表人才，人品学识都不错。
    他急匆匆回去把正在看策论的洛瑜打包过去，让他给掌掌眼。
    洛瑜咬牙切齿地陪他在小镇待了许多年，就是为了考察萧旸。
    结果自然是好的。
    萧靖川是个行动派，当即就找了擎杨君把想法说了，征得同意后，又花了许多年，让萧旸一路升上来成为朝堂新贵。
    萧旸为了向擎杨君他们表示诚意，把萧昱斗倒了。
    两年后，擎杨君把家族里适龄的女子许配给萧旸，既是抬举，其实也是为了掣肘。
    时机一到，魔界换了新主。
    擎杨君的地位回归到原来的大将军，在朝中的威望却始终居高不下，他带着萧政回了将军府，萧政却嫌弃这里小，骂他没用，连个王位都守不住。
    擎杨君无奈，只能把人按在床上好好教训几顿才出了气。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萧靖川躺在八渊的沙坡上，嘴角泛滥着淡笑，远处并肩慢行的两道身影很熟悉。
    萧靖川收住笑，沉着脸走去。
    “阿瑜，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神帝他很想你，回去和他好好聊聊吧。”白钦言道。
    洛瑜已经想不起上次和神帝单独交谈是什么时候了。
    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注定回不到没发生之前的样子。
    洛瑜说：“上元节我回去，云霁怎么样了？”
    白钦言：“挺好的，就是每次说起你，他都要骂某个人几句。”
    洛瑜不高兴了，蹙着眉，“骂谁？”
    “你看你那护犊子的模样，他哪儿敢当着你的面骂，又寻思怕忍不住，这才没跟我来见你。”
    白钦言，“不说他了，说说你吧，萧靖川如今身份还不能暴露，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前方萧靖川正大步走来，洛瑜眯起眼看他的身影，道：“八渊挺好，我和他守在这里一日，两界就能安宁一日。”
    “那东海呢？神界呢？”
    “只要有需要，我会回去的。”
    话落，萧靖川到了跟前，他眉头下沉，很自然地勾着洛瑜的肩膀，对白钦言阴阳怪气：“神界不开战当主帅的是真的闲的没事干啊，不像我们，时间恨不得分两半用，忙都忙死了，还要挤出时间应付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和事。”
    白钦言脸色立马变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洛瑜恰好伸手揪住萧靖川的耳朵，他看不惯萧靖川这副小心眼的面孔，直把萧靖川揪得嗷嗷叫疼才松手。
    萧靖川揉了揉发疼的耳朵，先是委屈地看了洛瑜一眼，而后又不屑地看向白钦言。
    洛瑜大概还想不明白，时局无论怎么变，他和白钦言永远都不可能会有心平气和聊天坐在一块喝茶的可能，不是因为争风吃醋那点子小事，而是因为他们这一辈牵扯出来的恩怨。
    别看白钦言表现得一副大度不计较的模样，实际上他对萧靖川的恨不比萧靖川本人对他的恨少，只是他比萧靖川会装。
    洛瑜离开的间隙，白钦言先开口了：“如今的你和一只丧家之犬毫无区别，我要你死就跟碾一只蚂蚁一样，这种时候你该懂得躲起来韬光养晦，哪来的底气对我阴阳怪气？”
    萧靖川轻哼一声，丝毫不带怕的，“自然是洛瑜给我的底气。”
    要不是看在洛瑜的份上，萧靖川知道白钦言会立马把他千刀万剐。
    白钦言眼底浮现一抹杀气，阴森森道：“我不杀你，有的是人想杀你。”
    这赤裸裸的威胁似乎真把萧靖川吓到了，他脸色白了白，煞有介事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说，“那我要一天十二时辰都贴在洛瑜身上，我们还要好一辈子呢，可不能平白无故就死了。”
    “你……”白钦言被他的不要脸气得不轻，挥舞拳头朝萧靖川的脸颊打去——
    “住手！”洛瑜回来了。
    白钦言走的时候洛瑜没送他，甚至一眼也没看他，光顾着去查看萧靖川脸上的伤口了。
    他听到洛瑜的声音时就已经收了力道，根本不严重，萧靖川偏要捂着脸演得好像一拳要了他半条命一样，把洛瑜心疼着急忙慌的。
    允龙和宿青消失的这些年，是为了让宿青修炼出腿。
    他们一回来，看到易容的萧靖川后都愣住了。
    萧靖川也看着他们，六目相对，宿青和允龙觉察出了点什么，直到宿青看见萧靖川的一只大掌落在洛瑜腰间。
    这看似不经意其实充满占有欲的动作，宿青曾经无数次窥探过，他两条腿激动地蹦跶，大叫，“主人！！！”
    “呜呜呜，主人你终于回来了？是你吗主人……”
    宿青边哭边胆大包天想去扯萧靖川的脸，结果被萧靖川不轻不重地一脚踢到边上。
    他眼眶也红了。
    允龙连媳妇儿都顾不上，从洛瑜那确认了眼神后，朝萧靖川跪下，痛哭流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