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亿的痛快答应，让宋念有些意外。
    但略一思索，她便明白了对方同意的根本原由。
    只不过清楚归清楚，感谢还是真心的。
    “多谢您。”
    宋念一脸认真不见丝毫敷衍，“因为我家的小事麻烦您。”
    蓝亿摆了摆手，“不必多想，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你便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等事情调查出了结果，我会通知你。”
    想了想，蓝亿补充，“不论好坏。”
    毕竟时隔多年，周祈的亲生父母是不是尚在人世也未可知。
    “我明白的，”宋念也清楚他话里潜藏的意思，“还是要感谢您。”
    “不必再客气。”
    蓝亿自己的正事已经说完，也不欲多留，站起身子开口说道，“我先走。”
    “以后积木厂的事，你多多辛苦。”
    宋念笑着回应，“您放心，我会努力。”
    积木厂的厂长已定，是蓝亿亲自指派的一位部门老领导下来督导，宋念见过一面。
    原本还担心下来的会不会是一位固执、刚愎自用、接受不了新鲜事物的老人，可真正相处过后才知道，对方讲话幽默风趣、性格和蔼，某些事情看的比年轻人还要开。
    不仅如此，对方行事还极有底线，是个极为难得的有大聪明的人。
    跟这样的人做事，宋念很是舒坦。
    送走蓝亿，宋念拿起电话，打到了丁先落脚的招待所。
    原本还在想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北城，没想到刚把和前台的电话挂掉，没等三分钟，丁先便迅速的回了过来。
    “宋姐，”丁先很是兴奋，“您找我？”
    跟着对方干，必有大前途，丁先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从上次与宋念分开之后，便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在北城待上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对方若是没联系自己，那就是自己没这个福分。
    “丁先，晚上去国营饭店，我有件事，需要与你细谈。”
    “好的宋姐，您放心，我晚上会提前去国营饭店定好位置等您。”
    丁先是个聪明人，和他说话，宋念不必费什么心思。
    挂了电话，跟周祈确认了一下他的下班时间，确定他今天会准点回来之后，宋念便把自己跟丁先约定告知对方。
    周祈自然答应。
    没听见宋念主动开口说要带他，他便也不吭声，没让宋念有半点为难。
    晚上六点三十分。
    宋念准时到达国营饭店。
    丁先坐在国营饭店的角落，这地方不扎眼，又隐蔽，身后靠的是承重的石柱，在喧闹的饭店里，说话也不用担心轻易被旁人听见。
    “宋姐，周哥怎么没来？”
    丁先早就不是原先青涩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社会气十足，“上次没和周哥吃成饭，我很遗憾。”
    “家里还有孩子，他走不开。”
    宋念不是那种习惯在推杯换盏，酩酊大醉之后再谈正事的人，更何况既然决定和丁先合作，她也不扭扭捏捏搞遮遮掩掩那一套，话说的十分利索，“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合作。”
    “实不相瞒，我在海市，一直都有个小作坊。”
    “这几年一直在生产东西，但却从来都没有对外售出过，现在外面的风向是什么样子你也明白，很多事情，一旦等瓜熟蒂落就已经晚了，所以我打算在这之前，先动起来。”
    “不是大动干戈，只是先试试水。”
    “深城是个好地方，我有预感，等政策的口子一松，那里一定会变成一个自由的城市，你在深城，有人脉，有手腕，又是本地人，比我吃的开。”
    “我这里，有的是你没有的东西。”
    丁先有些意动，但理智尚存，“宋姐，您打算做什么？”
    他自己偷偷搞过小作坊，钱赚够了，现在更想做的是正事，给自己搞个更体面的身份。
    不过要和自己合作的人对自己有恩，他的想法，暂时放在一边，等把对方的事业弄上正轨，自己再提出退出，另谋新的发展也不是不行。
    宋念看出丁先眸子里的几分犹豫，话说的坦荡，“是个香水作坊。”
    伸手从帆布包里，摸出今天特意重新包装后的香水。
    小方玻璃瓶，上面是圆润的木质盖，玻璃瓶上有着晶钻般的纹路，在国营饭店的灯光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亮。
    玻璃瓶上，有着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奶白色贴纸，上面是非常隽秀的两个蝇头小楷‘本源’。
    一排八瓶。
    区别在于，奶白色贴纸上的花纹样式。
    丁先看着这精致的瓶子，已经直了眼，“宋姐。”
    他语气有些激动，伸了伸手没有触碰，抬眼征询宋念的同意，“这些东西，我能看看吗？”
    “可以。”
    “这几瓶本来就是送你的，你自己的东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丁先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伸手拧开了盖子。
    雨后茉莉、山中幽谷、浓香馥郁等等，每一瓶的味道都是一种极为特别的体验。
    “宋姐，我不瞒你说，我是真的见过好东西的。”
    他在港城，见过不少国外的香水，那些香水的味道闻起来，在他看来，喷到衣服上全都一样，什么前调后调他不懂，只知道不好闻就是不好闻，刺鼻的厉害。
    可眼前的这几瓶香水不一样。
    即便是最为馥郁的味道，闻起来也不呛鼻子。
    “宋姐，你这些香水，真不错，这都是你的作坊里生产的？”
    “是的。”
    远在海市的林小云和苏小红，一直都没和宋念断了联系。
    宋念做事习惯周全，她这次从商城里购买的，是香水原液，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才能变成她手里这种香水的味道。
    作坊确实有。
    林小云和苏小红两个月前，便按照宋念的要求，在海市租了一个小院，专门处理宋念让北城运输队送过去的香水原液。
    她的原液占地不大，不用放在车厢，一周一次，放在驾驶室里带去便好，宋念给了钱，这份外快赚的容易，总有人不舍得拒绝。
    “这些香水都在海市。”
    “发货的话，我会让他们把这些货发到深城去，我需要你用你的渠道，把它们在港城铺开。”
    “除去成本之后的利润，我六你四。”
    “我这份六，还要拿出两成，分给负责管理作坊的人，这样分配，你有意见吗？”
    丁先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
    “这个活，我白干都愿意。”
    这个东西，跟他自己搞的那个小作坊可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他听的明白，对方的意思既然是从港城先行推开，那便是为了以后在国内注册公司商务做准备。
    他明白宋念的心思。
    卖的不是香水，而是要把‘本源’这个牌子，给彻底铺开。
    “宋姐你放心，”丁先面色通红，想到即将到来的挑战，从心底觉得兴奋，脸色都有些红，“这事交给我你放心，利润不必六四，我只负责商务推广，其它的事情都是你在做，我也拿一成就好。”
    四成是宋念的底线，也是她表露出来的诚意。
    丁先拒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你那个。
    换句话说，这个生意，她不用丁先，让苏小红带人重新开拓市场，也能干的漂亮。
    甚至前两年合作代销的那些人，也时常打听不愿放弃。
    给别人做，顶多是开拓港城市场要慢一些，但绝对不至于做不到。
    宋念摇了摇头，“一成太少，港城不是那么好进的，我知道你的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丁先自然知道，这事自己要是不做，有的是人抢着做，甚至凭着对方的手腕，只要她亲自去一趟港城，这种好东西完全不缺买家，他自然不会真的仗着自己跟对方的那么一点缘分就要四成，“我要一成就够了。”
    “宋姐，您放心，我要一成不是客气话。”
    “您知道我的，我不会跟您客气。”
    两人拉扯一番，最后定了，分给丁先两成的利润。
    一顿饭，宾主尽欢。
    丁先美滋滋的带着香水回了招待所，连夜收拾包裹，托人买了最早的机票，准备先去一趟海市。
    宋念没有饮酒，清醒着，骑着车子回到家中。
    周祈一直在等她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孩子们已经睡觉，周祈听到院内传来的动静急忙迎了出去，见宋念完好无事，长长的松了口气，走过去牵着她的自行车靠在墙边停好，动作自然的拽住她的手，“聊完了？”
    “聊完了。”
    宋念歪头，等着周祈询问自己究竟聊了什么，结果对方迟迟未问，只贴心开口，“在外面是不是没有吃好？我锅里煮了一碗解暑的绿豆糖水，记得上次去深城，你很喜欢吃，我特意学着做的。”
    “确实饿了。”
    夏天本就胃口不是太好，更何况国营饭店吵吵嚷嚷，宋念还真没吃多少。
    这一路蹬着自行车回来，吃下去的那点也消化大半，现在听到周祈提起，揉了揉肚子仰头看着他笑，“我们周祈这么厉害啊？还学做了绿豆糖水？跟谁学的？”
    “你们单位，来了位深城的同事啊。”
    周祈被她的语气逗笑，忍不住无奈看她，“别拿哄孩子那套对付我。”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很是宠溺，顺从着宋念开口，“没有深城的同事，我有深城分局的电话，打电话过去，跟那边的食堂师傅学的。”
    “你这么大费周章，不怕后面的话务员听见了，告你的状？”
    “不怕。”
    周祈理直气壮，“我本来就顺手帮对方解决了一桩案子，他们感谢我还来不及，这是谢礼。”
    两人携手进了客厅。
    周祈没有松手，牵着宋念进了厨房。
    煮好的糖水放在冰箱里，他端了出来。
    宋念晃了晃两人紧扣的手指，有些无奈，“这样我没法吃，你总不能要喂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
    “偶尔当当小孩子也没什么，”周祈作势，真的将勺子递到宋念唇边，看着她的眼神柔的要命，“尝尝？”
    对方的羽毛又浓又密，这样看人的时候，满满爱意的同时，还带着几分稚子般的纯真。
    宋念沉默了一瞬，安静张嘴。
    糖水很甜。
    绿豆清爽。
    她的眼睛弯了弯，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好吃，比正宗的还要正宗，我很喜欢。”
    得了夸奖的周祈非常开心。
    他还想再问，宋念微微后仰，自己松手接过了碗跑到客厅，“我自己来，你也过来陪我坐坐好了。”
    再这么在厨房一勺一勺的喂下去，她觉得实在危险。
    主要是……
    周祈面上没有任何失望，跟着宋念去到客厅，坐在了她旁边打开电视，偏头瞅了瞅宋念通红的耳尖，突然开口，“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医院领计生用品。”
    宋念脸色爆红，一口糖水卡在喉咙里，呛咳出声。
    周祈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吧？”
    “没事没事。”
    “我没事。”
    确实没想好怎么说。
    但她没想到，平时行事一向内敛的周祈，竟然会大剌剌的直接提起。
    “媳妇。”
    “就算这辈子，我们俩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没关系，”周祈话说的认真，让宋念下意识扭头怔怔看他，意外于他话里的内容。
    “我们已经有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是我当初没有经过你同意，便强加于你的，不管怎样，我当时都是为了成全我自己的伟大，选择了让你承担这份辛苦。”
    “三个孩子被你教的很好，跟是我们亲生的也没区别。”
    “更重要的是，生孩子，对你来说，无异于闯一次鬼门关，所以比起虚无缥缈的属于自己的血脉，我更在意的是你。”
    “你最重要。”
    宋念神情微愣。
    确实没想过现在和周祈共同孕育一个小生命，再远一点的事情她还真没想过。
    毕竟自己现在才刚刚二十六，在原来的现代社会，还算一个特别年轻的年龄，生儿育女什么的，她自己觉得还早，因此也没在这方面多想过。
    “我觉得吧……”
    宋念犹豫了一瞬，才接着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我刚刚不是在想这个问题，”没打算真的正儿八经的跟他讨论要孩子这么久远的事情，以后的日子瞬息万变，宋念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想法不会改变，“我刚刚在想的是……”
    “你去医院领那个计生用品是不是有些过于频繁，我有些不大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