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只剩下三人,周朝运开门见山:“她不会住相府的,换一处居所。”
沈柳章袖中的手僵硬,却没有说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彼此心知肚明。
片刻,他道:“先帝赐宅华阳居这么多年一直闲置,便收拾出来让娘娘暂时落脚吧。”
一旁伺候的太监面露惊讶,华阳居是先帝在世时赏赐给沈相的府邸,御笔题匾华阳,长安有此殊荣的也就这一份。
如此便足以说明相府对皇后娘娘的重视,哪怕没有养在身边,她依旧是沈家唯一的女儿,是掌上明珠。
周朝运稍加思索:“如此甚好。”
他当初让人把赐婚的圣旨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沈家,亦是为她铺路。
哪怕她对沈家有怨也没关系,他和云起的目的是一样的,她在长安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身后不是只有远在北境的南家,在长安她亦背靠圣人,背靠相府。
傍晚时分,沈柳章回到相府。
府里的管事姜姑姑出来迎他,面上欣喜期盼道:“大人,按你的吩咐小姐的院落已经收拾出来了,你可要去看看还要添置些什么?”
闻言,沈柳章沉默了一会,片刻脚下调转了一个方向。
姜姑姑慢两步跟在他身后。
院落门上的匾提着“桃归”二字,这是小姐出生时大人所提。
沈柳章站在院中,如今是夏末,满院桃花已经谢了,只留下绿油油的树叶和尚未成熟的桃子。
这些桃树是小夭出生那年他和锦衣亲手所植。
多年前的画面他还清晰的记得。
锦衣喜欢桃花,所以他们的女儿起名宜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这座院子叫桃归,是小夭的归处。
只是这院子空了太久了。
姜姑姑眸中期盼,好在小姐就要回来了。
她笑着提醒道:“大人进去看看吧。”
沈柳章双手负于身后,抬脚踏进屋内。
视线慢慢的扫了一圈,所有的东西都换了新的,顶顶的珍贵。
一旁的姜姑姑道:“奴婢特意去问尚衣局要了小姐的尺寸,新做了许多衣衫。”
“这些虽然宫里会准备,但总是没有自己人做的精细些。”
她有些担忧:“只是怕这么多年未见,摸不准小姐的喜好。”
沈柳章视线落在远处,淡淡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库房取。”
“都要用最好的。”
“奴婢明白。”姜姑姑屈膝回应
下一刻却听见面前的人说:“把这些东西都送去华阳居。”
“再挑几个老人过去伺候着。”
面上的笑一僵,姜姑姑错愕的看着沈柳章,这是什么意思?
沈柳章转身平静解释道:“小姐住华阳居。”
“为什……
姜姑姑下意识追问,奈何沈柳章已经抬脚离开,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她只能茫然行礼:“是。”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为什么不住家里要住华阳居?
明明之前大人还特意嘱咐让他们把小姐的院子重新收拾一遍,怎么现在……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柳章走进寝间独自坐了许久。
脑海里是今日陛下说的话
“她不会住相府。”
还有之前,御书房内云起的话“为什么要告诉你?”
“父亲真的在乎吗?”
“还是父亲想让她再死一次?”
那日云起从北境回来,深夜饮酒,醉的一塌糊涂。
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却还是忍不住想去问问他,小夭是什么样的。
他过去时却看见他坐在廊下,看见他的时候,痛哭出声:“爹,小夭说,她不会认我的。”
“她说她没有哥哥。”
那一刻,想问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抬眸看着墙上的画像。
“你也再怪我吧。”
王爷说的对,不能回头望,罪孽会在你回头的那一刻将你吞噬。
可他已经回头了,从他回头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立于深渊。
…………
车驾抵达长安的前一夜,沈云起在朱雀门的城墙上站到天明,与此同时,长乐宫里灯烛燃至天亮,圣人在里面坐了许久。
第二日中午,明德门内外神策军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街头百姓交头接耳,兴致勃勃的翘首以盼,两侧酒楼茶馆二楼临街的雅间几乎全部被订了出去,里面坐着的都是世家公子小姐。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想看看这即将入主中宫的皇后娘娘。
马蹄声由远及近,四角雕着凤头的车驾前后皆是神策军护卫。
遮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车驾进了明德门,队伍便停了下来。
为首的马背上是宁国公世子谢洛书,万图堂海渡,还有陛下近侍李公公,殇魅则驾马行于车驾旁边,一路上始终寸步不离的守着。
早早候在城门口的官员即刻上前行礼,恭敬道:“奉陛下旨意,大婚前娘娘暂住于先帝赐于沈相的府邸华阳居。”
“五日后举行封后大典。”
海渡和谢洛书皆是一愣,他们都理所应当的以为是住在相府。
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表示知晓。
对视一眼,手中的缰绳一拉,停下的队伍重新动了起来。
不过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朱雀大街,两侧皆有神策军持刃阻隔住百姓,中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人打马而来。
“云起?”谢洛书微眯着双眼,看清来人是谁。
车驾内,马车再次停下,银燕疑惑出声:“怎么回事?”
外面传来殇魅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是将军。”
原本面无表情的南善宜,眸光微闪,头上的凤冠坠着金色的细小流苏,遮挡住了她的失神。
百姓惊喜出声:“是龙骧将军!”
是整个长安城,大名鼎鼎的龙骧将军。
众目睽睽之下,沈云起于车驾前勒马扬蹄。
所有人都以为他出现在这里是陛下有什么旨意,因为他持天子龙甲令,如圣人亲临。
可惜这次他们都猜错了。
没有什么旨意,隔着神策军他沉默的看着车驾,随后拉紧缰绳调转马蹄立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驾马缓缓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的车驾跟着动了起来。
两侧酒楼的雅间里世家子弟云集,有人没看明白:“龙骧将军这是何意?”
有人看懂了,视线透过窗户落在马背上的人身上,背脊挺拔,软甲覆身,手中握剑,神色肃穆。
出声解释道:“长兄送嫁。”
队伍走过朱雀大街,绕行平康坊,抵达华阳居时,南家的红妆还只有半数进了明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