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看他现在的状态，只觉心里的猜测已验证了八成，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
    “你这算是默认了吗？”
    林雨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歉意。
    “我是自愿来的，但如果我给你电话时，你说不在这边常呆的话……”
    张雅说着强压心里的各种情绪，带着歉意微笑道：“不好意思，这其实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刚刚多少有些失态了，你也没有义务因为我的到来而影响自身的安排，对不起。”
    她说着便起身离开向着楼下走去。
    一走一过间淡淡的香气随着她带起的风，从椅子后面传到了林雨的鼻子里大脑里，这样的味道他闻了几年，只不过今天却是闻到了一点苦味。
    他看着张雅没有锁屏的电脑桌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疏忽，以往这样的情形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夏冰因为离得太近，当了一次完整的看客，她转过头默默的看着林雨，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作为女人，我觉得她真的很在乎你。”
    她没有用爱没有用喜欢，而是用了一个不太深刻却刻骨铭心的在乎。
    林雨点点头，他觉得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在乎是再高级不过的情感了，天底下能无条件用这个词汇的，或许只有母子关系。
    见他不想多说，夏冰想要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自以为是的开口，她毕竟不是当事人，不可能毫无责任乱在别人面前废话。
    林雨想了一会儿，也从座位上起身，带着一些不好意思向着楼下走。
    他自己知道这次离开不在计划中，因为这个念头是之前和秦羽产生交集后才产生的，自然没办法提前讲明白。
    要是别人，他才懒得解释什么，爱咋想咋想就是了，但对方是张雅，这个朋友的重要属性还是大于他的耐心的。
    林雨不仅有这份耐心，他还为对方铺好了后路，就是眼下被带起来的团队，这份前途发育发育，在待遇上怎么也不会输对方上家单位。
    当然，曾经的他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只不过通过姚雪的事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善待爱自己的人，因为这样的人生活里往往极少极少。
    林雨曾在很多年的时间里享受着别人的爱慕别人的星星眼，他觉得这些是他魅力的体现和具象化。
    可后来，他经历的越来越多，只觉得这种被爱被喜欢不应该是明媚日子里得意回味，不应该用来作为男性魅力的肤浅证明，真正的作用是可以当成黑暗时期难熬日子的亮光。
    要不是有足够多的人喜欢自己，他觉得当发现姚雪真面目时，自己压根不会想着出气，而是会蜷缩在阴暗里无限的自我怀疑。
    人是需要精神支柱的，他无法做到无人相我相众生相，只能退几步在具象的对比里稍微给自己找找自圆其说的心安。
    咖啡馆，张雅没有意外林雨会坐在他的对面，她整个人像是没事儿一样，默默地在桌角给林雨扫了一杯咖啡，一份甜点。
    两个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在这个明媚的午后，面对面很熟悉的对坐着，彼此都没有说什么话。
    林雨面前的咖啡见底了，甜点也吃光了，终于张雅先开口道：“方便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要离开吗？”
    “明知故问。”
    林雨看着空荡荡的咖啡杯，又抬头很诚恳的看着张雅：“不好意思，个人生活上出了点意外，想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说完这话，两个人又开始沉默。
    “我还以为是我太让你嫌弃了。”张雅淡淡的说着，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怜。
    “这个笑话真的不好笑。”
    张雅叹了口气：“刚刚在楼上我是真的这么想的，我差一点就情绪失控了。”
    轻描淡写下的惊涛骇浪听的林雨很不好意思，他看着眼前这个很特别的女人：“其实……我没有这么好。”
    林雨这话说的毫无铺垫显得极其突兀。
    但张雅完全懂话里面对方要说的点，她只觉得心里有些跳动加速，又暗道对方果然是知道自己的心理，不然不会这么说话。
    这只能证明对方一直是在装傻，而成年人里的装傻，几乎等同于回避和拒绝。
    但张雅还是压着复杂情绪微笑道：“要是不熟悉的人听到这话，肯定会骂你自恋，不过我确实觉得你很好，你不自恋我也不掉价。”
    两个人的对话如同上个时代的人，表面里信息是一回事儿，想表达的都在话语的另一面藏着。
    林雨扫了下码又给对方和自己一人一杯纯美式，他知道对方也最喜欢这样的极致苦味和醇香。
    张雅看着眼前男人的的脸，似乎想把对方的样子印在心里，她太知道生活的交集和时间的交错。
    要不是她这次下定决心试着努力一把，试着勇敢给自己一些说法，那他们之间在数月前就应该是两条相交过的直线，理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联系的变淡，再无任何的可能。
    想到这里张雅握着水杯的手带上了一点力道，不甘多一些，苦涩浓一些。
    “你平日里和我可没有这么沉默，其实你没必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或者过于照顾我的情绪，实际上你我心里面都是有数的。”
    咖啡馆的座位都是些放松的年轻男女，只有林雨张雅这一桌，有那么些压抑和无奈。
    林雨用他的智商仔细在心里面琢磨，试图让自己的语言变得得体些，他以往不曾在意那些扑过来的女人们，但面前的对方他不能也不可以有伤害。
    “你来之前我还没计划从这里离开，我想着我们一起做一个团队挺好，要是我早有离开的打算，那么即使你当时突然告诉我辞职走人了，我也会让你再三考虑入职这家单位是否合适，因为……”
    林雨没有说完，第一次被张雅打断。
    “因为你知道我来这边的主要目的是你，因为你心里对我来的目的一清二楚，也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成分，虽然我当时是先斩后奏，但你也可以让我避免鸡飞蛋打。”
    张雅说完这些整个人如释重负般轻松了许多，她平日里都是雷厉风行不折不挠的状态，眼下二人关系内在的一些情愫终于被她点了出来。
    林雨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之前没办法主动的劝说对方什么，毕竟人家没有表达他就没有机会拒绝，即使他心理如明镜似的。
    因为上次从单位离职，对方的话语和拥抱，以及对方后来关切的电话，他心里有着极大概率肯定，这位关系非常好的姑娘是对他有意思的。
    眼下，这份暗藏的情感终究是在两人面前明牌了。
    林雨爱过别人也被很多人爱过，他知道对方这样的女人来他这里，最终的最终只是要一份交代。
    两人相爱那很好，如果不行的话，对方也会把这次当作一段情感的句号。
    林雨明白张雅这样的女人要的就是交代，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只有直球。
    他看着对方的脸许久，张雅也没有回避目光，依然优雅平和的微笑着看着他。
    林雨终于开口：“我们的关系可以是兄弟，可以是同事，可以是朋友，但做情侣的话我觉得不合适，也不想别扭的去尝试本不该尝试的关系，搞砸了的话就是陌生人了。”
    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张雅没有逼问为什么，没有再不甘心的想试试，甚至脸色都没什么改变。
    一如林雨总见到的那样自信且优雅，她微笑着向后撩动一下头发：“其实那天出差我们开的那个房间，我就已经知道结果了，不过听你现在这么说，我终于心里面舒服多了。”
    她说着像是没事儿人一般又开口：“其实那天你在那种状态和我上床才是正常状态，我觉得你可能精神层面有些大于肉体层面，认识这么久，我有些心疼你这种紧绷状态，凡事过犹不及，你这么优秀活的没必要那么死板和紧张，轻松一点吧。”
    林雨听到这些话脑袋里仿佛是有一道闪电划过，短时间内有了两个人几近同样的话的提醒，想来想去原来他才是最不了解自己的人。
    张雅看着一时有些沉默的林雨补充道：“你不会以为我因为被拒绝了面子上挂不住而通过这种指出你身上的一些不算缺点的缺点在找补不需要找补的所谓女性的脸面吧？”
    林雨很正经的说：“我不会这么以为就像你不会以为我自恋一样。”
    两个人看着对方然后都笑了。
    人总是这样，话语表达出来天生的自带歧义，对方理解成正面的或者负面的，完全是由理解人心里面讲话人的形象决定的。
    他们彼此明白对方的性格，所以那种无端又无聊的猜疑链条压根就没有，彼此在当下的场合都是敞开心扉，真诚交流。
    对事不对人。
    张雅整个人懒洋洋的伸了个腰，曲线在衣服的衬托下很诱人，她重新恢复了一种松弛的状态。
    “好久没有当下的感觉了，我整个人有些如释重负，像是很可惜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其实这样倒也挺好。”
    林雨笑着用手指划了划脸没法接话。
    “这回能说说为什么要跑路吗？具体原因不像刚才含糊的那种？”
    张雅再次问道，她向来拿的起放的下，话语里面没有其他的情绪，有的只是隐隐的好奇。
    “不说的话，我就不刨根问底了。”
    林雨：“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想要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我和你说有一个很离谱的富一代，让我回去继承家产。”
    张雅眼睛有些放光：“那也太爽了，那你把这个新团队交给我的感情就打折扣了，之前属于是视金钱如粪土，现在属于这山望着那山高。”
    林雨听后直接目瞪口呆：“你要不要这么离谱，那可是正经的可开拓有发展的机会，我离开都实新闻后你是不是学变脸去了，我的苦心你直接给我打骨折了。”
    张雅看他的模样笑道：“开玩笑逗你呢，这情我完完全全的领了，恩情牢记在心毕竟是你一手辛苦搞出的雏形，前途和钱途并存，你我都知道十分难得。”
    林雨：“这还差不多。”
    张雅拄着下巴看着林雨离开的背影，眼里面的笑意收敛了，转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沉和惆怅。
    她轻轻一叹：“算是给自己个交代了。”
    她觉得爱人和被爱果然是爱人要辛苦些，惆怅可惜于钟意的人并不喜欢自己，庆幸的是对方确实是良人，没有吊着也没有其他骚操作，算是她眼光不错。
    张雅想了想又扫了下桌子上的二维码，给自己加了份甜点，把乱七八糟的情绪全划在了食物里，不顾形象的大吃起来。
    不一会儿，她照着前置摄像头擦掉了嘴角的奶油，然后冲着镜头微微一笑，明媚温暖如中午的太阳。
    “行了，恢复能量满格，放过自己。”
    与此同时，张雅在手机上的标签里输入了一句话：暗恋无疾而终，心情多云转晴，不好不坏，有苦有甜，还是同样要加油哦。
    标签里面除了这句话，也就还有三句两句关于大学，关于父母的时间日期和句子，那是她的习惯，每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都有一些微小的仪式感。
    或是一段话，一首歌，一次新鲜的体验，方便在以后的时候通过这些载体重回那些情绪起伏的曾经，那些情绪触电的瞬间。
    与此同时，老赵这边接到了电话，儿子和儿媳对他说明天上午就要过来。
    老赵嗯嗯啊啊的答应着，脑子里面满是自豪和体面，这是他在儿子赚钱超过他以后，后半辈子首次的有父亲自信和底气的时刻。
    “娃子们你们到车站的时候要给我打电话，爸接你们到我住的地方看看，带你们吃点好的，这边的吃喝玩乐可多了，爸带你们都体验体验。”
    老赵挂断了电话整个人满心的感慨和自豪，脑袋里都是他年轻时候带儿子买雪糕时的满足感，那是作为父亲的幸福时刻。
    老赵心里面满满的都是期盼，这是他第一次对日期在意，以往都是活一天是一天的态度，可眼下他无比期盼下一秒就是明天。
    挂断电话，儿媳妇向着老赵儿子抱怨道：“还带上我们见世面，从嫁你们家开始，你爸妈就没看得起我，谁又不是没在城里玩过儿，瞧不起谁啊？”
    老赵儿子急忙安抚：“爸是好心。”
    “好个屁，我可太知道他了，还有你这电话有什么好打的？”
    老赵儿子陪着笑脸：“爸接一下，我们才好到他公司要说法，不然的话找谁要钱谈判去？”
    老赵儿媳听着这个理由不再说话了，钱上面的道理她是听得进去的，当然也只有这个方面能让她的话不带刺，虽然不带刺也仅仅是几秒而已。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反复的嘟囔老赵话里的不对，又开始翻找着以往的记忆碎片，越说越狰狞越说越尖锐。
    老赵的儿子讪笑着，把一切都归结于自己条件不好，他盼着明天能弄些钱放到媳妇手里，好体现下他作为男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