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相应的准备，可是林雨跟着老吴进到大堂的时候还是很吃惊。
    屋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是曾经参加过亲戚葬礼的林雨不曾见到的场面。
    不管是宾客们的服装，还是他们脸上的神情，就连大厅内的设施和摆放。
    这一切的一切，和很多社会名流去世后，出现在新闻直播时的画面一样。
    林雨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场景没有展现出来的信息，这背后代表的是实力和资源。
    而今时今日，这样的资源如果他想要的话，是可以和他产生交集的。
    “少爷，我去大门口应付了，你看着点老爷，他昨晚就几乎没睡觉。”
    老吴说完这话没再多说什么，向外走的时候因为人群多杂，七拐八拐的走了出去。
    林雨左右扫视着在场的人，过滤了很多张他曾经采访过，备课过的熟面孔后。
    这才在一处三人堆儿里面，找到了秦羽的身影。
    他看着对方的脸色和黑色的眼圈，只觉得葬礼的形式好像过于的折腾和麻烦了。
    但他也非常清楚，这样的家门这样的家族，这种形式的东西是不得不周到的。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大厅内灯光骤起，没有了阳光的屋子此刻变得更加肃穆起来。
    只有着依然不断入场的新客人，才给这偌大的房子里加了稍微些许的人气。
    “小子，你在这边站着干什么呢？现在是什么场合，你戴着口罩算是怎么回事儿！？”
    林雨思考着要不要离开时，就听见了耳边的怒斥，声音完全盖过了其他位置的噪音。
    他扭过头正看着秦昊，闻着对方身上的浓浓酒气。
    此时此刻，面前这个所谓的二叔眼里带着阴郁和不善盯着他。
    秦昊说完见林雨没有反应，立即上前一步伸出大手就要摘掉他的口罩。
    林雨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伸手挡住了对方的胳膊。
    “我只是作为后辈来送送老人，你这是干什么？”
    秦昊眼神更加的不善：“大门外有的是被挡在外面的闲人，我秦家就不缺什么后辈。”
    “你现在戴着个口罩是对我妈的侮辱，也是对你奶奶的侮辱，知道吗？”
    一旁也有些外人注意到了这里，有几个也向着这边看了看但都没有说话。
    他们也知道这个秦家的老二是个暴脾气，除了在他大哥面前，其余人他可从来没好脸。
    林雨听到他夹枪带棒的话不禁皱了眉头：“我是被当普通人邀请来了。”
    “另外老人家也不会怪我的，您就别操这份心了。”
    他说完也不再看面色不善的秦昊，只是远远的看着秦老太太的照片心里有些感慨。
    时间易逝，前不久还是很和气的老太太，变成一张灰色的照片也不过转眼间。
    他打心里就对眼前这个满脸酒气带着不善的生理学二叔有什么好感。
    只觉得要是对方是个好人，对方的老婆没理由在公司以势压人。
    这种女人的飞扬跋扈往往都是惯出来的，他见过那个二婶张盈静的模样。
    自然觉得眼前这位眼下这出倒也不是什么令人诧异的事儿。
    秦昊脸色更加的难看，他正想要开口拿辈分压人，好好教育这个林雨。
    可下一秒，秦羽身边跟着宾客走了过来。
    “怎么了老二，我听你的嗓子挺大声的？”
    这股声音对秦昊简直就像是血脉里的压制，从小一直压制到大，使其酒也醒了不少。
    秦昊先是狠狠刮了林雨一眼，又转过头变脸笑盈盈的说：“没什么，就是想老妈了。”
    秦羽看他的样子又看看眼神不对的儿子没说什么。
    “哎，都有这么一天，你们兄弟也都要振作啊！”
    “是啊，秦先生这些年做的越来越大，老太太也算沾到光享到福了，老人家也算含笑九泉。”
    秦羽身旁的两个宾客出来劝慰，想把空气中这股子莫名的尴尬抹平。
    这样的两句话，听在在场人的耳朵里都觉得很得体，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不过一向心思细腻精神敏感的林雨，眼神微微一扫注意到秦昊神色上一闪而过的不忿。
    他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是秦羽身边这两位安抚的有漏洞。
    有些时候，遇到心胸不对劲儿的人来说，单论沾到大儿子的光几个字就能让别人难受。
    林雨品过味儿来，知道这种情绪叫嫉妒，在心里又是把秦昊看轻了几分。
    不光如此，眼前这位的不忿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附和般的微笑点头，怎么看怎么阴。
    秦羽转过头冲着秦昊说道：“老二，这点又是第二波人来的时间，你去门口接待接待吧。”
    “好，我这就过去。”话还没落地，秦昊已经听安排转身，只是背身时眼里的不爽隐藏极深。
    他满心都是凭什么自己被支配，凭什么所有人眼里都只有他秦羽没有他秦昊。
    见他离开了，秦羽身边的人感慨道：“秦先生的弟弟也是伤心过度，这满身的酒味。”
    另外一人附和道：“性情中人都这样，心事儿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心理不藏事儿，长寿。”
    秦羽听到这话，想着这些年他这两个弟弟们的折腾，以及最近这段时间的毒辣。
    一时间在这个场合里悲中心来，只觉得付出一切得到的东西，确实让他有些唏嘘。
    只不过这样的心态林雨是察觉不到的，一个下山的人和犹豫上山的人，没办法相互理解。
    三个人走远后，林雨看着身边扎堆的人群，只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在这里显得格外多余。
    身边的秦家人要不就是低沉伤心的互相聊天，要不就是接待宾客亲友的忙碌着。
    他没有作为秦家家庭成员的归属感，也没有需要秦家资源的那些宾客们的任务感。
    林雨摇摇头正欲走，只见秦天面色不对，跌跌撞撞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对方从门口来到老太太相片前撞了好几个人。
    “哎，你看着点！”有人被撞后回头欲斥责，但看到秦天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人家的地盘，人家的事儿，人家的葬礼，怎么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位。
    老吴紧跟着秦天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赶忙走到了秦羽的近前。
    令老吴奇怪的是，眼前这位没有问他秦天怎么从戒毒所出来了，仿佛料到了一样儿。
    但他还是在秦羽的身边小声的解释：“秦少爷苦苦求我，我还是没有忍住，就......”
    秦羽淡淡道：“你不用说了，做的对，他该来，昨天是我安排的不好。”
    老吴听到对方的这话都有些愣了，他什么时候听到过对方承认错误。
    他仔细看了看跟了这么多年的秦羽，这才发现对方现在已经苍老很多，风采不似当年了。
    秦天的跌跌撞撞引得很多人都看向他，宾客们只是微微皱眉和心里嘀咕。
    关于这位公子哥的传闻，这些年可是太多太多，只不过都是以桃色为主。
    自打对方被传吸毒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报道了，大家只觉得秦家是家门不幸。
    在场的秦家二代们，如秦毅，秦猛等人，都是冷眼看着这个哥哥。
    几人对视后，眼里的嘲讽和不屑简直要溢出来了，只不过没有外人看见而已。
    “奶奶！”秦天跪在秦老太太的相片面前，他的手摸着相片的边框整个人泪流不止。
    半径两米之外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在这个小空间里，肆意的挥洒着泪水和情绪。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外人眼里皆是唏嘘。
    秦天哭着哭着便把相片抱在了怀里，滴滴眼泪落在了相片上。
    相片里的老太太正在微笑，似乎在看着以及祝福在场的所有秦家的后代们。
    老吴见状急忙用探寻的目光询问秦羽。
    后者直接递给他一个眼神，接收到信号后老吴急忙向着秦天身边走。
    “秦先生的孩子也是性情啊。”
    “是啊，咱家老太太去世，我那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有。”
    “现在这时代孩子感情淡漠了，没有咱年轻时候那种敢爱敢恨敢哭敢闹了。”
    “也不是，他们这代被规训的不会情绪表达了，像是要爆炸的闷盒子，外放不出来。”
    这人说完，在场的几位有识之士都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各自在心底叹息。
    “所以啊，还是秦先生的孩子有性情，挺好的。”
    紧接着，依然有人在秦羽的面前不吝啬夸赞。
    秦羽看了看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儿子，他很清楚这孩子真正在哭什么。
    论和奶奶的感情，是很深，但是未尝不是借着场合，抒发自己憋闷的心情。
    他想着这些，先是转头看向林雨，后者只是静静的站着。
    紧接着，他又偷瞄了一眼门口，只见秦昊在那边偷偷的向着这边看来。
    秦羽心里越发的愤怒，手上的拳头在没人察觉下，握的颤抖了起来。
    “少爷，咱们别哭了，起来吧，地上凉。”
    老吴走到秦天的近前劝慰，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把秦天从地上架起。
    他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心里也是隐隐的酸涩，这位少爷虽然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但怎么说也是给他发钱给他吃饭的秦羽儿子，老吴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秦天被架起来后悲从心来，又搂着相框蹲下低声的抽泣着。
    他的眼里没有什么精气神，脸上只有一股子麻木和恍然。
    只不过，他的心里却有着无数的色彩，都是小时候奶奶拉着他买这买那的场景。
    心里的色彩和怀里灰白的照片，让他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
    或许这一切都是梦，或许他没有毁掉人生，或许他还是未来无限光明的，秦家的掌舵人。
    忽然，秦天清醒了，因为他的视线穿过人群，正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青年。
    对方怜悯感慨的眼神让他抓狂，撕碎了他心里仅存的幻想。
    他隐约记得不久前，自己靠门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出租屋沙发上的林雨。
    秦天缓缓起身，把秦老太太的相框塞到了老吴的怀里，整个人就朝着林雨走来。
    “都是你！我的今天都是你害的！”
    林雨怎么也没料到对方在这样的场合这么嚷嚷。
    他看着近前眼里满是血丝，双手抓紧自己衣领的秦天，只觉得这人精神貌似有问题了。
    “说话！你是不是心虚了！？都是你害的！”
    秦天依然抓着林雨的衣领，试图用力的拉扯摇一摇，但可惜没有摇动。
    大厅的众人见到这一幕，大部分的人心里都是问号，不明白秦天何出此言。
    紧接着他们又好奇起来，猜测这个戴口罩的男人到底是谁？
    林雨微微皱眉只觉得这次真的不该来。
    “你的遭遇和我没有关系，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你的备胎而已。”
    “显然我心底有着这样的觉悟，反倒是你疯疯癫癫的找不明白问题的关键。”
    秦天恨声打断：“不对，都是你的预谋，我知道了，当初勾搭我吸毒的人就是你派的。”
    他说完手上更加的用力，但林雨还是怜悯的看着他，一动也没动。
    正里的异动直接勾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只言片语里有些精明人就开始了猜测。
    这种吸毒，勾引，互害，阴谋等关键词直接让在场的一些人议论纷纷。
    但是碍于秦家的地位和面子，没有人会大声的说什么。
    在场的也有些是有关部门的，听见这些关键词也是面带尴尬，急忙走远找别人聊天去了。
    这样的场合可没有人愿意出来当正义使者，谁出头带走俩人仔细询问盘问才是脑子有病。
    到头来功没有，被秦家和在场的其他有头有脸的人记住了，那可不是露脸而是露屁股了。
    秦羽快走了几步来到两人的近前，大手放在了秦天的胳膊上。
    “你奶奶，你也算是送完了，老吴，带他去好好休息冷静冷静。”
    老吴立刻意会到了冷静的意思，当即小声道：“走吧少爷，争取早点戒了，早点出来。”
    秦天本能的就要反抗不去，但看到身边秦羽的脸色，又只能顺从的点了点头。
    他整个人的精神好像恢复了正常，缓缓松开了抓着林雨的手，主动和老吴向着外面走去。
    秦羽看着走远的两人，又看着上前询问侄子，脸露关切的秦昊。
    这一次，他的骨节被捏的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