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白天时间本身就短，又遇到一个阴天，天黑得更早了。
    我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小区里安安静静，平时这个时间点就出门嬉笑打闹的孩子今天一个都没出来，晚饭后外出消食的人偶有经过，但都缩着脑袋，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我想他们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也得回去。
    天气预报新一轮的冷空气来了，下午的时候就开始起风，后来越刮越大，路过一段新路，路边新栽的绿化树被吹得东倒西歪。
    车窗外风呼呼地吹，我自觉地把我大衣的扣子扣紧了，但一开车门还是有一股风从我外套的领子直灌到我的身体里的每个角落，瞬间就让我感觉到一股透心凉，连带着中午吃到肚子里的东西都变凉了似的，隐隐有些想往外冒的意思。
    我打了一个冷战，抱紧保温桶几乎是小跑地朝单元门方向走去。
    但没走两步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发现那人是我儿子，我有些惊讶，这个点他早就应该回来了，怎么还会出现在楼底下？
    “妈，你这么晚过来干嘛？”儿子顺势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嬉皮笑脸地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对着怀里抱着的保温桶努努嘴：“给你老婆送点吃的来～”
    儿子闻言想接过保温桶我没让。
    “你别给我拿撒了，这保温桶的手柄容易掉～”我就像抱着宝贝似的侧过身子。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厂里忙吗？”我问。
    “还行～”儿子简短回答，并不想多做解释。
    “那我们赶紧进去吧！”我被冻的瑟瑟发抖，也没有打算继续追问，只快步地朝前走。
    儿子也没再说什么，跟着我后面一起到了单元门里面。电梯显示在顶楼停着，但我们按了好几下也没见下来，娘俩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站在电梯口干等着。
    “妈，你做的什么吃的？”儿子没话找话。
    “鸽子，老板说喂了三年，还是纯粮食喂养的，我炖了一个多小时呢～”我回答。
    “嗯，你对儿媳妇倒是用心，比她妈妈好多了……”儿子倒是没在鸽子是不是真三年的问题上纠结。
    “婆婆哪能比得上亲妈……你别乱说，我看你岳母挺敏感的。”
    “嗯，跟茸茸妈各有千秋～”
    “啊？她也那样对你？”我惊呆了，有点不太相信，亲家母就是有点小矫情，但好歹也是一个知识分子，家里经济条件也还可以，不至于吧……
    “她不是那种作……”儿子思索了半天好像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表达清楚似的。
    “她什么样啊？”我追问。
    “挑毛病挺能的，什么事都能挑出点毛病，哪壶不开提哪壶，特能扫兴……反正跟她住一块真的挺压抑的。”
    “那小柯听她的话吗？你们夫妻感情还好吧？”
    “小柯比茸茸有脑子多了，她很替我着想，经常为了维护我跟她妈妈闹矛盾……”
    “”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就行……但她们闹矛盾也不是个事……那好歹是你亲岳母，能忍就忍一下，弄僵了以后还怎么相处？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让小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嗯……我也知道现在小柯的心情最重要，但我一回到家就有一种压迫感，岳母会各种找事不让我停下来……我都不太想回来！”
    “这可怎么办？要不然想个办法让她妈妈回去住？我再找个阿姨来？”我眉头紧锁，努力在想着办法。
    “这话谁敢说啊？那她不得哭天摸地的……闹起来小柯情绪也受影响，你当初就是情绪不好才早产的……我跟小柯的这两个孩子来之不易，我可不敢乱做决定！我那丈母娘跟个不定时炸弹似的……”儿子自嘲地说。
    “那你岳父怎么说？”
    “他都不怎么过来，也不知道我们家发生的事……最近姑姑家的女儿在闹离婚，好像事情还挺严重的，他天天就在姑姑家……哎……现在我也就指望岳父能制裁一下岳母大人了～”儿子又笑了，心态倒是乐观。
    电梯总算下来了，对话适时而止。
    看我愁容满面的，儿子拍拍我的肩膀说：“妈，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经营我的婚姻，小柯也是聪慧的女人，我们俩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你能这样想太好了，我就盼着你们能把日子过好……至于你丈母娘，她也是短时住这里，初心也是想好好照顾小柯，大家的目标还是一致的……慢慢来吧。”
    有的时候自我安慰还是有用的，娘俩这么互相一鼓励，情绪明显好多了。
    到了家门口是儿子拿钥匙开的门，客厅里静悄悄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菜，但看起来菜已经没有了热气，可见已经做好有一会儿了。
    阿姨和儿媳母女也都不在外面，电视机关着，沙发上两只抱枕规规整整地端坐着。主卧里隐隐有说话声，但听不真切。
    我把保温桶放到餐桌上放好。
    儿子先我一步径直朝卧室走去，刚拧开门，里面的争论声就一下子传出来。
    我只听到一句话，是儿媳说的。她说：“你这话传到我婆婆耳朵里，将来让我们婆媳怎么相处！”
    然后随着儿子走进去的脚步声，卧室里突然有了短时的沉默。
    我是跟着儿子后面进去的，儿媳看到我后有些发愣，半天没说话。
    我假装没听到似的，说：“小柯，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给你送了一点鸽子汤，不知道你有没有胃口吃一点？”
    “谢谢妈，我等下再吃～”儿媳看了一眼亲家母，嘟着嘴还有些生气的样子。
    “说你两句就不高兴吃饭了吗？让你婆婆看到还以为我虐待你呢！”亲家母虽然还是嘲讽的语气，但这句话明显有“求和”的味道。
    “亲母女说话哪有那么多讲究，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亲家母肯定也是疼小柯的，小柯心里肯定也是敬你的……”除了和稀泥，好像我也说不了什么了，感觉这对母女相处得真累。
    “宝宝～别生气了，我们吃饭好不好？”儿子走到儿媳身边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又视若无人地亲了她一口，把我跟亲家母都尴尬到了。
    然而儿子这样的骚操作却出奇地有用，儿媳垂下头羞红了脸，刚才的狂风暴雨戛然而止，瞬间变得风和日丽。
    “真是女大不中留，好赖不分！哼！”亲家母本来是坐在床边的，看到女儿女婿突然恩爱起来，坐不住直接站起来走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抱怨一句。
    “怎么又跟妈妈闹不开心？”儿子把儿媳的手拿到嘴边又亲了一下，是真不拿我当外人。
    “那我先回去了～小柯，汤你想喝的话喝一点，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我急着离开这儿，随便打声招呼就想走。
    “妈～你先别走，咱俩聊聊天……张子洋你别这么腻歪，让妈都不好意思了！”儿媳一把推开儿子，急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