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奔生，娘奔死”，初听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很夸张，我生过三个孩子，虽然过程艰辛，却从来没有切身体会到生孩子会跟死亡有什么联系。
    第一次生孩子的儿媳还是有些紧张的，手术车过来推她的时候，她的紧张到达极致，握着儿子的手不肯放。但她仍然试图用说笑来转移注意力，她说她躺在上面像个“待宰的小羔羊”一样，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手术车刚推出病房没几步路远，家属就被迫与产妇分开了，儿媳被推进手术专用电梯，家属则被告知需从另一个电梯进入到手术室门口等待。
    我们一行人都焦急地站在手术室门口，亲家母则是紧贴着手术室的大门站着，一会儿还从两个门中间的缝隙往里面看，虽然担心，但也知道手术时间没到，因而不那么焦虑。
    儿媳是七点多一点的时候被推进去的，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儿子也跟着亲家母学从门缝里往里面看，看了几秒发现什么都看不到又放弃了。
    亲家母是第一个焦躁的，一个劲儿问亲家公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仿佛他知道什么“内幕”似的，亲家公说出习惯性的敷衍之词——“一会儿就出来……”
    八点四十左右，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两个瘦瘦的小护士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从里面走出来，先是核对信息，接着说出两个孩子出生时间和身高体重。
    姐姐五斤，弟弟四斤半，两个孩子都发育良好，不用进保温室，儿子和亲家母一人接过一个孩子。
    “太好了！”众人一阵欣喜，都围过去抢着看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脸，双眼微闭，两个孩子都睡得正酣。
    护士把孩子交给我们之后又走进去，马上又要关门，亲家母连忙喊道：“护士小姐，麻烦问一下，我女儿呢？”
    “她还在处理伤口，一会儿也会出来，你们等着吧～”其中一个护士说完就关上了门。
    听到护士说儿媳没事，我们也都松了一口气，两个孩子被轮流“传阅”，几个人小声议论着孩子像爸爸还是像妈妈，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没几分钟后，突然门又被打开，一个护士像箭一样飞出来就往外跑，我们都不明所以，笑容陡然僵在脸上，下一秒就把这个护士的行为联系到还在里面躺着的儿媳妇身上。
    意识到情况不妙，儿子直接跑到手术室里面欲探究竟，没几秒又被轰出来。不明所以的我们情绪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切地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敢贸然打扰医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产房外面又飞速跑来一个医生，后面紧跟着刚才出去的护士，两个人都是百米冲刺型朝手术室里跑，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儿子又拽住护士问她怎么回事，护士也慌张地说“等一下会通知家属情况”，然后又跑进去关紧了大门。
    没过几分钟，里面有医生出来让儿子签字，说儿媳羊水栓塞，出现休克情况，情况不容乐观……儿子的脸色突地变了，握着笔歪歪斜斜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靠在墙上木然地看着地板。
    亲家母的腿已经站不直了，但她还是强撑着走到儿子面前扯住他的衣服哭喊：“都是你让她帮你生孩子，你还我的孩子……”
    亲家公赶忙抱住她安慰：“医生在抢救呢～她一定能挺过去……”说到最后亲家公声音也开始哽咽，夫妻俩抱头痛哭……
    此刻我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虽然还不知道羊水栓塞是什么意思，但从医生和亲家夫妻的表现上猜出来，儿媳的病很凶险。
    “子洋，你赶紧打电话让你赵叔叔来一趟，然后去把医院的婴儿床推过来……”现场已经乱成一团，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两个孩子！
    儿子听到我声音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对了，你让他给阿姨打一个电话，让她也过来～”我对着儿子补充道。
    可能是感应到妈妈有危险，两个孩子竟一起醒来，齐齐地哭起来，偌大的手术室门口瞬间被哭声填满，两个孩子清脆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小柯啊，你看看你这两个孩子吧，一定要 挺 过来啊！
    我的泪水也跟着一起流下来，本来是奔着多么喜悦的心情迎接这两个小生命的到来，没想到变成这样。
    我一向是个无神论者，但从今以后我不是了，因为后来儿媳跟我说，她在好几重门的手术台上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听到亲家母喊她，于是决定一定要挺下去……不过这都是后话，在手术的当天我们在大门外度过了艰难的几个小时。
    儿子打了电话后也不再颓废，马上帮我弄来两个婴儿车，两个孩子还在哭，有可能是饿了，我叮嘱儿子赶紧去冲奶粉，一个孩子冲30毫升就够了，这些知识他提前都学习过，也不需要我多说。
    放下孩子后我一个一个地检查孩子的尿布，姐姐的尿布里被拉上了便便，待产包里只有两片尿布，剩下的都放在病房里，此刻亲家夫妻两个都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根本无法帮忙。
    我只能把擦干净的姐姐抱在怀里等着儿子冲好奶粉过来，免得她拉在婴儿车上更不好收拾，儿媳生死未卜，我必须带着两个孩子守着她。
    赵哲是从公司里直接过来的，他一来我就让他到提前预定好的病房里拿尿不湿，他听后立刻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我病房是哪一间……我人生中最混乱的状态就是现在。
    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喂好奶，手术室门口没有了哭声，众人都呆坐着，等待上帝的仁慈，好在上帝看到了我们，手术室的大门忽然开了，医生肃穆地走出来，脱下了他的口罩，我的心为之一紧，担心他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
    除了我，没人敢问医生话，都只把目光集聚在医生身上，好在医生最终说：“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不过还要在icu观察两天～”
    没人在意医生的后一句话，只听到医生说儿媳抢救过来了，一下子喜极而泣，亲家母一下子扑到亲家公怀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今天受到了太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