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关于锦川市人民医院透析造人死亡的新闻，瞬间登上了电视。
    锦川市电视台当即报道了这一则案例。
    与此同时，各大视频网站，短视频，以及本地热搜。
    也相继登录了这一则案例！
    可以说，这一则新闻的发布，瞬间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孙铭恩坐在家里，面色严肃的看着电视，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说实话！
    这样的新闻，他是十分不愿意看到的。
    毕竟，整个潼川省最大的器械供应商背后的大佬，就是他。
    孙超此时坐在一旁，显然有些坐立不安。
    超新bd医疗器械公司已经被他转手卖掉了。
    这让他引以为傲，准备大干一场的平台，也彻底消失了。
    为此，他们亏损了大量的资金。
    孙铭恩对此，并没有责怪孙超。
    毕竟，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陈路会制作出来了不到五块钱的tpe材料的输液器。
    商场如战场。
    孙铭恩认了。
    技术革新带给企业的打击，永远是降维打击。
    在商场领域，若是对商业维度进行排序的话。
    公权显然是最大的，可是这前提是商业的基本属性，没有存在技术革新的情况下。
    这一次，直接让孙铭恩的现金流出现了严重的危机。
    但是！
    只要整个潼川省的医疗器械市场还在运转，他就有源源不断的钱。
    汇锦生物只要存在一天，他孙铭恩就不怕亏损。
    可是，孙超现在，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在新加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精彩之后，回来以后的他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而此时，看着电视上的新闻。
    孙超有些坐立难安。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
    “爸……不会有事儿吧？”
    听见这话，孙铭恩眉头微微皱了皱，摇了摇头：“问题不大！”
    毕竟，陈路这一次的所有动向，让孙铭恩心里都有准备。
    无非还是那一套！
    用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人过来检查。
    只是，一个新闻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孙铭恩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但是，他还是看向儿子：
    “你好好收拾收拾，准备一下。”
    “明天出国吧！”
    孙超闻声，顿时面色一喜：“去哪儿？”
    孙铭恩叹了口气：“先去美国吧。”
    “先休息休息。”
    “不用着急。”
    “汇锦生物准备在美国建立分公司，到时候另有安排。”
    听见这话，孙超内心顿时兴奋了起来。
    别人可能不清楚汇锦生物，但是他太了解了。
    若不是父亲，汇锦生物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发展速度呢？
    而安顿好孙超之后，孙铭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脏有些不太舒服，有些心慌。
    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吗？
    想到这里，孙铭恩微微皱眉。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适。
    犹豫片刻，他拿起一个平时不怎么用的电话，回了书房，拨通了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现任局长的电话。
    “老秦，睡了么？”
    对方愣了一下，说了句：“没有！”
    “孙书记……”
    “锦川电视台怎么回事？”
    “还有锦川市人民医院那边，这种新闻能压就压。”
    “现如今，这么放出来……不太合适啊！”
    孙铭恩皱了皱眉：“这个新闻没有上报给我。”
    “电视台上一次出事儿之后，台长换了。”
    “顾海生现在负责。”
    “对了，今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情况？”
    对方沉闷着声音，嗯了一声，说道：
    “医疗器械监督管理司和相关工作人员过去了。”
    “检查完毕之后，说是器械没有任何问题。”
    “操作也很正常。”
    “一切符合正常的标准和流程。”
    “孙书记，您赶紧让锦川市人民医院把这件事儿解决掉。”
    “拖泥带水，现在还引发了舆论的惶恐，我担心啊……”
    孙铭恩点了点头，忽然微微一笑：
    “没事。”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哪个医院能不死人啊？”
    “明天我安排一场专家论坛，放在电视上，进行一番科普。”
    “没什么事儿，早点休息吧。”
    “改天喝酒。”
    对方嗯了一声：“好！”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对方说了句：
    “对了，这电话卡，我准备丢了。”
    “用了一段时间了。”
    “你那边也小心一点。”
    挂了电话以后，孙铭恩走到卫生间，把卡直接拿出来，冲掉了。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窗外，今天是阴天，天空雾蒙蒙的，感觉要下雨一样。
    打开窗户，一股寒意喷薄而来。
    让孙铭恩紧了紧身上的睡衣。
    这时候，妻子忽然走了过来：
    “明天就让小超走？”
    “不等过完年吗？”
    “这没多久就要过年了。”
    “咱们一起回趟老家，过完年再说吧。”
    “咱们也好久没有回去看你爸妈了，带着小超一起吧。”
    听见这话，孙铭恩忽然内心软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看着儿子，忽然笑了笑：“也是。”
    “这些日子，你也累了。”
    “还有几天就要放假了。”
    “一起回趟老家。”
    孙超闻声，点了点头：“好。”
    “呵呵，我从新加坡回来的时候，还给爷爷带了一些礼物。”
    “一直没有机会回去。”
    孙铭恩微微一笑：“今年早点回。”
    这时候，忽然外面开始飘起了雪花。
    妻子开心的说了句：“哎呦，又下雪了！”
    “今年的雪，好频繁啊。”
    “这几天接二连三的。”
    “对了，老孙，今年回去以后，让人把老家的房子改一改吧。”
    “虽然说你是领导，可是……用自己挣的钱，给老人整修一下房子，总没有问题吧？”
    “别人也不能说什么闲话。”
    孙铭恩闻声，点了点头。
    他是村里出来的人，也是村里出来的最大的官。
    每年回去的时候，当地政府领导一个个登门拜访。
    村子的路是全县城修的最好的。
    同样，村子里还评上了省级贫困村。
    父母一辈子待在农村，年纪大了，跟着在城里面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便有些不适应，索性回去了。
    后来，陆陆续续，孙铭恩也给帮忙照顾修葺了房屋。
    可是，从来没有修的那么好。
    这些年，孙铭恩一直以来，都是以清廉为标榜。
    而他的父亲，是一个教书匠，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可是骨子里却又有一种文人的浪漫和情节。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贪官污吏。
    可是……
    穷怕了的孙铭恩，在他尝到权利的甜头那一刻开始。
    便再也无法挣脱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穷病还要怕的病吗？
    显然没有！
    他依稀记得，当初第一次来到锦川市的时候，第一次看见高楼，看见汽车……看见这一切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源自内心的渺小。
    孙铭恩想起父亲，那个执拗的小老头，那个总是把别人礼物扔出去的怪老头，忽然笑了笑。
    这一刻，他很想找父亲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喝几杯。
    哪怕是老家的土酒也行。
    因为这一刻，他真的很累，很疲乏，内心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孤独。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和谁讲？
    想到这里，他回到书房，拿了一个打火机，从年货里随意抓了一把瓜子瓜子和果干塞到了口袋，然后从酒柜里拿出来一瓶酒。
    “大半夜你去哪儿？”
    妻子忍不住问了句。
    孙铭恩笑了笑：“去赏雪。”
    ……
    据说，那些风雪配酒的人，内心总是住着不能与人道之的故事。
    坐在小区的亭子里。
    地上一层薄薄的一层积雪。
    昏暗的灯光，却让此时的雪夜多了几分别样的美。
    天气寒冷，小区里没有多少人。
    他把酒打开，点着了一根烟，看着烟雾缭绕，他直接喝了一口，火辣辣的味道下肚，孙铭恩却感觉到了一种真实。
    说实话，孙铭恩感觉自己挺失败的。
    儿子现如今这样，有他一半儿的原因。
    可是……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若是可能……孙铭恩也不想这样。
    钱越多，他内心的安全感越少。
    权力越大，他越发感觉脚下是空的，不是地，不踏实。
    这一刻，他忽然回想起父亲的一句话。
    那句土到家的话。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话，他以前觉得没有半分道理。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现在或许不会这么空虚吧？
    明明自己什么都有了。
    可为什么……
    却感觉内心空落落的。
    就如同什么都没有一样。
    这时候，天空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不知道是谁开始放烟花了。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散开，漂亮而又绚丽。
    临近年关，年味越来越重了。
    放在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这个烟花，十有八九会拿起电话直接通知，今年不许燃放烟花爆竹。
    可此时，忽然孙铭恩却感觉，这一下烟花，把昏暗的天空点着了，似乎把那黑暗，撕破了一个口子。
    他犹豫片刻，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今年组织两次隆重的烟花活动。”
    没错！
    这就是权力。
    在孙铭恩这个地步。
    他在锦川市，拥有至高的权力。
    如果这时候，小区没有亭子，只要他说了话，第二天，小区内至少会多很多亭子。
    如果他说没有地上有积雪，当天晚上，老天爷下雪的速度，都比不上工人清雪的速度。
    甚至于！
    哪怕天空没有雪。
    只要是他愿意，人工造雪，也根本不是事情。
    只是……
    孙铭恩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和陈路，一个小小的院长，搞得这么难看呢？
    搞到现在，自己还没有赢。
    说话间，他自己喝了口酒，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刻，孙铭恩不是生气。
    而是羡慕！
    甚至有些嫉妒。
    他羡慕陈路，可以如此坦荡的走的如此顺畅。
    他羡慕陈路，可以挺直腰板，挺着脊梁骨，把官做了！
    他真的羡慕！
    也很嫉妒。
    哎……
    着没多久，孙铭恩已经把酒喝完了。
    站起身子，他哼着小曲，在雪中漫步，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父亲牵着他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给他讲着故事。
    那时候，他喜欢甩掉父亲的手，看着父亲在雪里面的脚印，一个挨着一个踩了上去。
    可是，这时候，孙铭恩却似乎看见了雪地里有一排脚印，只是……
    和自己分道扬镳了。
    ……
    ……
    次日清晨。
    会议室内。
    宋志毅面色凝重的说道：“我和张大炮谈了。”
    “对方不接受任何调解。”
    “也不需要钱！”
    “他们现在严重怀疑，我们这属于医疗事故。”
    “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
    宋志毅的话，让现场所有人的情绪都忍不住沉闷了几分。
    说实话，唯一的孩子，没有了。
    钱，有什么用呢？
    其实很多人都能感受到这种痛苦。
    而此时的甘远志却忍不住说了句：“你和他聊补偿的事情了吗？”
    “我觉得，完全可以把我们的鉴定结果拿出来给他看看！”
    “人家省里面的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给出来了官方证明，已经明确证明了器械不存在问题！”
    “而且，医调委对于刘医生的所有治疗经过，透析过程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不存在任何医疗事故。”
    “这就是一次意外！”
    “医疗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不仅仅是我们医院，其他医院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认为，这就是对方在坐地起价。”
    “我们现在完全可以联系我们医院的法律顾问。”
    “哪怕是打官司，也无所谓。”
    “我们这边没有任何医疗事故的原因。”
    “凭什么在医院继续闹事儿。”
    “现在立马联系派出所，把他们弄走。”
    “他们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扰乱医疗秩序。”
    “这是违法行为！”
    “我们医院，不能任由对方这么下去。”
    “以后，难道发生任何死亡案件，都这样吗？”
    此话一出，顿时方宏杰抬手，示意安静一下。
    “我觉得。”
    “这件事儿，还是要尽快解决比较好。”
    “适当的赔偿可以。”
    “毕竟我们医院现在是在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
    “这样的舆论，对于我们十分不利。”
    “所以，最好还是不要扩大影响力比较好。”
    “陈院长，您觉得呢？”
    陈路此时面色严肃的坐在那里。
    他现在手里面也已经拿到了所有的结果。
    但是！
    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声就是因为，他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证据。
    一件事儿，或许是巧合。
    可是……
    如果这种事情很多呢？
    这边，他已经让王海荣以及工作人员对于医院不少患者进行随访。
    而随访结果，让他有些感觉到害怕。
    短短三年时间内。
    因为医疗器械不合格，导致了患者病情加重，以及延期治疗，甚至是……骨科器械造假等行为，已经对132名患者造成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关于透析产生的不良反应。
    包括但不限于痉挛、抽搐、手足麻木、恶心、低血压、胸闷、心悸等患者更是超过了822名。
    这还仅仅只是随访调查的极限。
    可却不是器械引起不良后果的极限。
    说实话！
    陈路对此感觉到无比后怕。
    这他妈的是医院。
    不是其他地方。
    患者来这里，是为了治病，不是为了求死！
    可是，在挂着“救死扶伤”的地方，偏偏进行着“财源广进”的勾当！
    这种事情，陈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听见方宏杰的话之后，陈路不禁摇了摇头，笑了笑：
    “呵呵！”
    “是啊！”
    “大局为重。”
    “呵呵呵……”
    说话间，陈路的眼神扫过医院领导层的每一个人。
    而就在这时候！
    忽然耿淮山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大局为重？！”
    “我有个问题！”
    “陈院长，什么是大局？”
    此话一出，顿时让现场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惊讶了起来。
    大家抬头看着这个医院的纪检书记。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公然站出来，站在陈路的对立面，和陈路拍桌子。
    要知道……
    陈路可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啊！
    这个消息全医院所有领导都心知肚明。
    而且，每一次陈路出事儿以后，都是他义无反顾的站在陈路的对立面。
    可这一次！
    他却直接站在了陈路的对立面。
    陈路没有生气，甚至没有任何发怒的意思，而是抬头看着方宏杰，问了句：
    “方书记，你说，什么是大局？”
    方宏杰其实此时正在看戏。
    对于支持陈路的耿淮山突然“反水”一样的情况，他十分乐意看见。
    方宏杰认真说道：“关于大局。”
    “我认为，建设更加完善的医院，升级医院的配套，完成医院的彻底升级，拯救更多的患者，这才是大局！”
    这一番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挑不出来丝毫毛病。
    陈路都忍不住拍手鼓掌。
    “啪啪啪！”
    “好！”
    “说得好！”
    说完，陈路看向一旁的耿淮山，随后眼神落在了宋志毅身上：
    “宋院长，你说，什么是大局？”
    宋志毅深吸一口气，他看着陈路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毅。
    正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他站起身子：“我认为，大局，是老百姓的生命健康。”
    “我们医院的名字，叫什么？”
    “锦川市，人民，医院！”
    “这是人民的医院！”
    “是为了人民健康而开设的医院。”
    “我认为，医院的大局，是人民的健康，是对于人民的疾病的治疗！”
    “这才是大局！”
    “空有大医院的名头，又有什么用呢？”
    “哪怕医院升级了，又能如何？”
    “医院的厉害与否，不在于有多少病床，更不在于有多少昂贵的器械，更不在于这个医院的级别有多高！”
    “现如今，人家协和的楼，还没有咱们医院的楼漂亮呢！”
    “人家是大医院吗？”
    “真正的医院，是要以人为本，人民，才是大局！”
    此话一出，陈路很满意。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要走了。
    等医院升级之后，陈路最多在这里挂名。
    可是！
    医院的发展，医院的未来，交给谁呢？
    陈路内心一直都在犹豫。
    而现在，他有了答案。
    陈路这时候，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份报告。
    “我这里，收到了一份报告！”
    “是关于我们医院透析仪的调查。”
    “鉴定结果显示，我们的透析仪的确存在问题。”
    “他的电导率和电导度出现了异常，导致了患者心脏电流信号紊乱，从而发生了心脏骤停的结果。”
    此话一出，甘远志直接站了起来。
    他拿着手里的检测结果说道：
    “陈院长！”
    “医疗器械，有且只有一个鉴定标准。”
    “那就是官方的鉴定报告。”
    “我们这里的报告，是潼川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医疗器械监管局给出来的结果！”
    “这是金标准！”
    “任何非官方的结果，都不能作为依据！”
    “这一点，陈院长可能不太了解。”
    “而且，透析本身就是有风险的医疗行为，这种情况，显然是意外！”
    陈路点头，没有做声。
    而是对着一旁的一名工作人员说道：“把这一份文件，每个人都发一份。”
    王海荣不在，所以医院行政部门院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代替了他的工作。
    听见陈路的话，现场周围众人全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陈路继续说道：
    “来！”
    “大家看看。”
    “这个数据，是不是意外呢？”
    说话间，所有人看着手里的数据，顿时瞳孔一缩。
    眼神前所未有的惊恐！
    特别是方宏杰和甘远志二人。
    这一份数据，就是陈路让王海荣等人通宵连夜调查的数据。
    通过统计学分析。
    结果显示！
    医院的器械存在故障，而且对于耗材的多次重复使用，手术室器械的不规范操作，耗材违规使用等行为存在大量的案例……
    比如，肺部手术使用的枪，一个枪的进口价格，十一万，汇锦生物的，八万。
    可是……这个枪，却重复使用多次！
    可每一个患者，都需要为此买单！
    除此之外，骨科耗材，存在未达年限，却出现排斥反应，更换手术等……
    医院的皮肤科，那些美容仪器，因为耗材不舍得更换，出现轻度烧伤案例。
    医院的透析室，因为透析机、透析器、透析管路、透析粉、透析液、透析复用机、透析水处理系统等多个系统，存在不同问题，导致八百多名患者发现不良反应。
    ……
    数据！
    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数据也是冰冷的！
    数据的背后，是用多少患者的生命和健康，来免单的！
    这些数据，每增加一个，都是一个家庭的教训。
    可对于这个器械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误差。
    这合理吗？
    这安全吗？！
    陈路砰的一声，狠狠地把资料扔在了桌子上。
    “这是不是大局？”
    “啊？！”
    “我想问问你们！”
    “方宏杰，你跟我说，这是大局吗？！”
    方宏杰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没有想到，陈路竟然调查了这么多！
    “还在想蒙蔽过关？”
    “还在弄虚作假？！”
    “这他妈的检测结果在我手里！”
    “你跟我说，没有问题？”
    说话间，陈路直接愤怒的把手里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结果扔了出来。
    “你看看，这是不是问题？！”
    方宏杰深吸一口气：“陈院长！”
    “过去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去说什么。”
    “但是！”
    “这一次的结果，是官方认证的！”
    “我们是不接受第三方的鉴定的！”
    陈路直接气笑了：“你他妈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这是什么报告？！”
    “这是谁给的？”
    听见这话，顿时方宏杰的脸色变了。
    他连忙拿起手里的资料，当看到国字头的字样的时候，顿时浑身一抖！
    明明器械已经修复完成了。
    这不可能啊？！
    就在这时候！
    陈路直接站起身子，大声说了句。
    “进来吧！”
    话音落下，顿时很快外面进来了一群人。
    “带走吧！”
    话音落下，为首的男子，直接看向方宏杰以及甘远志。
    “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现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特别是耿淮山和宋志毅等人。
    他们真的没有想到，陈路……竟然来了这么一招？
    说实话！
    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陈路“大局为重”的准备了。
    可是！
    他们压根没有想到，陈路竟然做了这么多？！
    从发生事情到现在，也就不到24个小时。
    可是，陈路竟然直接派人展开了调查，和随访工作。
    而且，一晚上的时间，竟然随访了如此多的患者。
    看着数据，看着官方报告。
    耿淮山很想知道，到底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随访调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是这一切，陈路都做了！
    一时间……
    耿淮山和宋志毅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有些内疚。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原来……是他们错怪了陈路。
    陈院长一点没有变！
    ……
    ……
    锦川市人民医院，只是案件的导火索。
    伴随着陈路发现的这个证据。
    很快，聂国平和吴舟平两人就根据这一条线索，对全省的器械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摸底。
    这一周！
    可不太平。
    因为方宏杰和甘远志两人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被带走调查以后，家里面也被进行了搜索。
    很多关键性的信息和线索逐渐浮出水面。
    宋志毅让人拍摄到的那一张照片，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而年前的这一周。
    对于很多人而言，是年关将至的兴奋。
    可是对于有些人而言，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惶恐。
    这几天！
    锦川市，发生了大地震。
    越来越多的人，被带走调查。
    孙铭恩，坐在办公室内，看着桌子上的日历，悠然的叹了口气。
    作为锦川市市委书记，潼川省副书记。
    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他想过跑，可是……压根没有任何机会。
    说实话……这个画面。
    他试想过很多次了。
    可是，正如那天雪夜里面的一幕幕……
    孙铭恩根本说不上后悔。
    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哪怕错，也只能错的来了。
    若是没有这些，他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可是！
    眼看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说实话……孙铭恩真的不舍得。
    他想回家再过一次年。
    想要和老父亲坐下来再聊一聊。
    再听一下，这个执拗老头朴素的价值观和教训。
    他想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
    这一切，对于他而言，属实贪婪无比。
    孙铭恩拿起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儿子！”
    “过年……好好陪一陪你爷爷。”
    “他岁数大了。”
    “我走了以后，帮我尽尽孝心。”
    “爸……拜托你了。”
    听见父亲的话，孙超的眼泪直接奔涌而出：
    “爸！”
    “您说什么呢。”
    “现在事情压根没有那么危险。”
    “很快就会过去的。”
    “您找一找老领导啊！”
    “他一定会帮你的。”
    孙铭恩微微一笑：“不用了。”
    “我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爸……出不来了。”
    “呵呵呵！”
    “好了，不用哭！”
    “爸爸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拖你下水。”
    “其实，爸爸有句话一直没有告诉你。”
    “那就是……”
    “爸爸对不起你！”
    “其实你很优秀。”
    “若不是爸爸，可能你的路，比现在要好走的多。”
    “若是有机会，你离开吧。”
    “爸爸求了老领导，他会帮你的。”
    孙超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了。
    他没有想到，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爸！”
    “不会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
    孙铭恩摇了摇头：“呵呵，好了！”
    “傻儿子。”
    “爸……”
    “爱你！”
    就这样，孙铭恩挂了电话。
    而此时！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很快，侯马书亲自走了进来，他身后是几名工作人员，穿着制服，上面挂着特殊的标识。
    侯马书静静的看着孙铭恩，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愤怒和恶心！
    说实话，关于孙铭恩，他们也接受到过检举信。
    甚至还有实名的。
    可是……
    一直以来，查不到任何线索。
    他们需要的就是打开线索的钥匙。
    而现在！
    陈路帮他们找到了突破口。
    可是，当证据摆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侯马书的愤怒，已经攀升到了极点。
    他真的没有想到……
    孙铭恩的罪状，可以说是……罄竹难书！
    最重要的是，路子那么多，为什么孙铭恩会选择医疗！
    当他们看到汇锦生物的器械如此多不合格的情况，造成如此多患者的疾病隐患的时候。
    他们真的怒了！
    “走吧！”
    孙铭恩点头，没有作声，站起身子，脱掉外套，摘掉……徽章。
    而这时候……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老家的。
    他犹豫了片刻：“我……能接个电话吗？”
    “我妈的。”
    侯马书点了点头：“可以。”
    孙铭恩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声音：
    “是瓜娃儿吗？”
    “妈……是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孙铭恩喉咙一阵颤抖，犹豫很久之后，有些哽咽的说了句。
    电话那边继续说道：“娃……”
    “你爹……走了！”
    此话一出，孙铭恩顿时愣住了。
    可是，他没有流泪。
    甚至没有哭。
    而是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良久……
    良久……
    忽然，孙铭恩笑了起来。
    他现在，所有内心的一切，都释然了。
    父亲走了。
    说实话，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苏铭恩最害怕，甚至最没有想好的后路……就是当他被抓了以后。
    父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他心里！
    他是父亲的骄傲。
    他父亲口中：“我那瓜娃子，好孩子啊！”
    “他当官，清官！好官！”
    “为民做事的好官哦。”
    可是……现如今……
    呵呵呵！
    孙铭恩最害怕的就是，父亲看着报纸上，自己被抓的事情之后，会不会……被气死！
    现在好了……
    呵呵！
    父亲没了。
    那个喜欢把他所有新闻剪裁下来贴在墙上，就如同当初把他奖状贴在墙上的父亲，走了。
    那个把他当做骄傲，当成人生最自豪的父亲……走了！
    他看不到自己最狼狈的画面了。
    也好！
    挂了电话。
    孙铭恩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走吧！”
    侯马书沉默了下来。
    问了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孙铭恩没有反驳，笑了笑说了句：
    “你不懂！”
    “侯书记。”
    “你出身于省城，父母是高干，你的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太多的顾虑和焦虑。”
    “而我……”
    “或许哪怕重来一趟，我可能还是会这样。”
    “因为我穷怕了！”
    “这些钱，或许我一分没有动过，花过。”
    “可是……”
    “却让我有种踏实的感觉。”
    “你不会动的。”
    “你当官，可能是为了梦想，为了追求。”
    “而我……”
    “只是为了，出人头地！”
    ……
    ……
    很快，孙铭恩被带走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同样，作为潼川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局长也被带走了。
    牵连人数，很多。
    这次的事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汇锦生物，作为上市公司，也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调查。
    甚至首都那边，都注意到了。
    年前，谁也没想到，潼川省会发生这么大的震动。
    而陈路！
    在年前，获得了省里面的奖状。
    这是为表达陈路对于潼川省做出的杰出贡献。
    可是！
    看着这一份奖。
    陈路很想撕掉他。
    “怎么了？”
    “我看你不想要。”
    聂国平笑了笑看着陈路。
    这是年前的一次聚餐。
    陈路破格参加这样的一次晚宴。
    准确点说，是感谢和表彰陈路优秀院长、先进卫生工作人员等庆功宴。
    陈路闻声，面色沉闷，低沉的说了句：
    “这不是奖。”
    “这是……”
    “一份耻辱的证明。”
    “说实话，我有时候甚至不敢直面它。”
    “因为每一次看到，我都会想起那个死去的十一岁男孩。”
    “我会想到我辜负了张大炮的信任。”
    “甚至……这背后，有多少患者和家属……”
    听见这话，聂国平看了一眼周围，认真说道：
    “其实，这不是你的问题！”
    “没有你，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陈路！”
    “你是一个人，这一次，你帮助我们找到了最大的隐患，破击了潼川省锦川市困扰五年的难题！”
    “你救了很多人！”
    “知道吗？”
    “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
    “你已经很优秀了。”
    “这一次的奖项，是国家颁发给你的。”
    “全国医疗卫生特别奖！”
    “我希望，你能让这个奖项，以你为荣！”
    “孩子！”
    “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在锦川市人民医院的工作，圆满完成了！”
    陈路听完，点了点头。
    “对了，你有什么想法？关于锦川市人民医院的后续安排？”
    陈路沉思片刻，说了句：
    “院长，我推荐宋志毅。”
    “书记，我推荐耿淮山。”
    “我……退居二线，做一个荣誉院长也行。”
    聂国平点了点头：
    “好！”
    “行。”
    “我相信你的眼光。”
    陈路摇了摇头：“这还不够！”
    第二天！
    经纶集团聘请四十多名顶级律师，代表八百多名患者，起诉汇锦生物医药集团。
    要求对患者和受害家属赔偿共计14.5亿元。
    这个新闻，顿时引起一片哗然，登上了年前最后一条热搜。
    ……
    ……
    真实新闻。
    “国家药品不良反应中心在过去八年间，共收到有关血液透析装置的可疑医疗器械不良事件报告487份！
    主要涉及透析机、透析器、透析管路、透析粉、透析液、透析复用机、透析水处理系统等七个产品，可疑不良事件主要表现为器械故障和患者损害。
    其中，表现为器械故障的有313份，占64.27％，如透析机故障报警失灵、电导度／率异常、漏液、自检不过、超滤指标不符；透析器破膜、漏／渗血、漏液；透析管路漏气、漏／渗血、脱落、出现异物；透析液（粉）污染；透析复用机故障；产水不足、水质不达标等。表现为患者损害的有174份，占35.73％，如病人出现痉挛、抽搐、手足麻木；恶心、呕吐；低血压；胸闷、心悸、头晕；个别发生呼吸心跳骤停等。”
    这不是小说。
    这是新闻。
    也是教训。
    其实，故事来源于生活，而生活……比小说，更扯淡，也更……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