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戈向禾兹问好的声音响起,禾兹跨步走了进来。
“这才醒,怎么就愁成了这样?”
他走过来,坐在床沿,将手覆在她额上,言语中满是嗔怪。
青灵顿了顿,问宗云娇纵火毁青龙台、为古流光劫狱,司刑殿会如何处置?
禾兹取出一卷天界律例,看了一眼,淡淡道:
“依照天规,当按同犯处理。今日已经定了,下月十五,受刑。”
青灵略一沉吟,望着桌上那碗半干的鱼羹,沉默不语。
禾兹顺着目光望去,眼眸微落。
“可能起身?”
青灵望向禾兹,他目光温柔,嘴角微弯,伸出手来,似有去处。
青灵紧了紧被子,将手落于他掌上。
倏忽间,禾兹牵着青灵,闪电般地夺空而去。
“天帝,娘娘……”
辰戈只见一黑一青两道身影,快似闪电般地冲入云端,迈腿就要追去,却被忽然跳出的赤焰拦住。
“辰戈,干嘛?”
“保护娘娘……”
“木头,天帝在娘娘身边,你还去作甚?”
“焰子,你说……他们去了何处?”
“木头,要不……叫你木头呢?”
……
半空之中,星河璀璨。
神辉洒落,有莹莹光泽。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指着环绕天宫的片片紫色,唤她看去。
一丛丛玉簪花正开得分外妖娆,衬托得整个天宫,好似都漂浮于一片紫色的海洋上。
身侧是星云缭绕,脚底是花海摇曳。
他终是实现了他的诺言,让玉簪花,开满整个天宫。
青灵眼眸微落,目之所及,她以玉簪之名,盛放诸天。
她不曾见过这挤挤挨挨的玉簪花丛,那浓郁而熟悉的仙草气息,令她产生错觉,花径延伸之处,都似家园。
“家中多了这许多花草,夫人可莫要惫懒。”
她朱唇微启,目光流连在紫色的花尖,喃喃地念道:
“家……中?”
他唤诸天,为她的家。
昔年,偌大的花族,却无她的容身之地。
而今,诸天的神邸,他说这是她的家。
举目望去,星官府星官布星,群星璀璨;
霹雳宫四神于东方云集,干涸的凡间雨儿正洒落,酣畅淋漓;
瑶池桃花灼灼盛开,仙娥蹁跹飞舞,采桃正忙;
天河战马齐鸣,长诀跑马扬鞭,歌声悠扬;
织女府彩霞纷飞,梭声如歌;
云楼宫书声朗朗,天师教弟子正忙……
长久以来,她第一次以家的视角,将这诸天景色,纳入眼底,只觉得这一刻,一石一木,俱都无比温柔。
“咱们家大业大,我一个人,可如何管得过来?”
她微嗔,还未接过手来,便先担忧起来。
他的食指卷曲,微微一点她的鼻尖,宠溺道:
“辰戈跟随母神打理天宫多年,怎么就累着你了?你不过时而查看查看,当是……略微活动,舒展筋骨。”
她嘴角微抿,既有辰戈,她懒得理这些俗物。
不过这偌大的家,她颇为喜欢。
“不过……”
他眉头高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嘱咐:
“初阳寻回摇光,任了乾元大帅,帅府那地,你……可答应我,莫要去?”
她嗅着他周身的醋意,眨眼随口道:
“便是……误走错路了也不可以?”
他冷下脸来:
“如此,那乾元府的路,便砸了吧。”
她噗嗤一笑,解释说她与凡间扶苏公子,并无私情。
即使他做回初阳师兄,于她而言,也只是师兄而已。
前世她病入膏肓,已是将死之人,扶苏纳她为后,实在没有任何意义,人死灯灭,哪里来的旧情?
他听她吐言,之前的拧巴顿时消散。
“死这个字,实在晦气。咱们仙家万寿无疆,那幽冥王,可没有胆子收本君的夫人。”
她嘴角微抿,只愿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等西荒没有战事,咱们去西海神山住住可好?”
他目光温柔,说西海神山是他师祖的洞天福地,着实是个清居雅住的好地方。
她微有沉默,过往某昔,那应泽天尊曾纳她为徒,若她没有坠下三清天,如今这禾兹,按此算来,应该唤她一声师姑。
她巧笑一声,脸庞微有得意。
“何事如此欢喜?”
她闭口不言,别过脸去。
他拉过她的身子,追问。
她抿着嘴,笑得肆意,他急了,想要知道。
她取一片星云,飞遁进去,任他在满星空地寻找。
“夫人,出来……”
……
自星夜赏花之后,禾兹越发忙了,青灵百无聊赖,令辰戈取出天宫的执事册子来,不过刚看了几眼,便觉得头晕眼花,竟然还有些昏昏欲睡。
她无趣地将这册子放在一边,再也没有翻看一眼。
只全都交给辰戈,让他看着处理便是。
她成日只在天宫各处四处溜达,本想着散散心。
可那辰戈着实是个严谨的管家兼侍卫,他面色又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每每到了那诸天,执事的仙娥与仙侍见了她,总是面露畏惧,做起事来也束手束脚。
她越发觉得无趣,只好往最僻静的青龙台逛。
青龙台在九重天的极东,抛去它原本的刑罚地旧身份,在此地避暑纳凉、看看日出日落,倒是不错。
青灵来到青龙台外,见台上已搭好葡萄架子,翠绿的葡萄叶子爬满了架子,原本冰凉的青龙台,此刻宛如一艘绿色的乌篷船。
青灵抬脚走入,有微风习习,绿色的藤叶在风中摇曳。
她前脚刚进,辰戈像看犯人似得,后脚就跟了进来。
青灵只觉得他那极冷的面色,着实有些大煞风景。
令他自回凌霄殿去,留她独自纳凉。
辰戈面色无改,依旧如同一个木头,只记得禾兹令他寸步不离保护天后的话,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她不觉眉头微挑,冲辰戈莞尔一笑,须臾,她唤了声腿酸,撩起脚边的裙袂,露出白皙的脚踝,轻轻按压一阵。
辰戈目光落到那处裙袂,脸色憋得微红,他急忙退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青灵至少十尺之远,背对着她站立,久久不曾回过头来。
青灵望着远处那木然的身影,得意一笑,抬脚飞身上架子,躺在那绿油油的葡萄藤中,望着天边的流云,好不惬意。
此时无人打扰,这方美景独享,她下巴微扬。
这青龙台,她来了三次,如今如她所愿,变成了个葡萄亭子,她越发心情愉悦,手指微微舞动。
指腹磨砂间,似有一串果实饱满,她侧目看去,一串紫色的葡萄肥硕亮泽,正挂在她手腕处的葡萄藤上。
她眼睛一亮,想起了在幽冥界时,幽冥王那院子里的柿子,她摘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她舔了舔嘴唇,那种亲手摘果子的心又痒痒了起来。
她手掌微伸,将这葡萄柄紧紧捏于手中,这种牢牢把握的的踏实感,弥补了屡次摘柿子失败的遗憾。
她用力一掐,一串硕大的葡萄被她拎在手中,十分满足。
轻轻揪下一颗,正要放进嘴里,上方的天空中竟传来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这声音歇斯底里,令闻者侧目。
渐渐地,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青灵,你这无情无义、冷血冷骨的人,我可是你妹妹,你竟然看都不来看我一次……”
“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天后,你们的天后就是这样一个不护阿妹,薄情寡义的女人!”
青灵眉梢微挑,那放在嘴边的葡萄顿时没有了品尝的兴致。
她将葡萄一扔,顿时蹬腿飞上了离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