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自己母亲的眼泪，陈东泽也是心中酸涩不已，他没少出言安慰，笑说他在乡下不累。
张华自是不信，但嘴上终究没再说什么，心里想的却是，无论如何都要陈长青答应，年后就把陈东泽留在京市，不再回石宋村那穷乡僻壤的山窝窝去种地。
“你爸不定什么点回来，我看你还是先吃吧。”
张华说着就要起身。
“妈，再等等！”
陈东泽抬手制止，说：“我有段日子没在家，想陪我爸一起用饭。”
“你心里有你爸，可他心里只有他自个的儿子，要不然，我不止一次和他提过，把你从乡下调回城，或者把你送去入伍，但你爸就是不同意，说你在乡下是一个好的锻炼机会，说这对你日后要走的路只有好处没坏处。”
张华的脸色不是很好：“他这话我能信？要真有好处，为什么周围人都尽可能避免自家孩子去下乡？！”
陈东泽：“咱大院和我同龄的年轻人去下乡的可不少，只不过大家分散在全国各地，我觉得我爸能说那样的话，肯定不会无的放矢，他不同意我回城，肯定是为我未来的前途考虑。”
“我可不这么认为。”
眉头微皱，张华说：“从你不得不去下乡这件事来看，我算是彻底认识到，不管是你爸，还是那俩老东西，可都没把你看作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在他们心里，咱们母子可都是外人！”
此刻，这家里就张华和陈东泽母子二人，因此，张华在言语上不免没有忌讳，直接是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
陈东泽闻言，神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说：“妈，爸和爷奶他们多年来并不曾没有亏待过咱们。”
“什么叫没不曾亏待过咱们？难道我没为这个家付出？”
对于陈东泽说的，张华不以为然，她说：“他们提供给咱们稳定生活，我日常照顾一大家子吃喝，这完全称得上是等价交换，咱们可不欠他们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年，他们就算没拿咱们当真正的一家人，起码应该有点情分吧，可是他们有吗？
真有的话，怎么就要你去下乡？”
“爷爷一开始定的下乡人选不是我，这个你是知道的。”
陈东泽这会儿忍不住在怀疑，他怀疑他妈是在装糊涂，以至于语气显得尤为复杂。
张华怔住。
半晌，她解释：“我平日里太忙给忘了。”倘若她提早知道老爷子对下乡的事有做什么决定，肯定不会有所动作。
从这来说，是她对不起儿子，是她操之过急，导致儿子成了那个下乡的人选！
“妈，以心换心，只要咱们是真心实意对待这家里每个人，我爸和我爷奶他们自然看得到、感受得到，继而会真心实意对待咱们。”
他是他妈带到这个家的，本就和陈家没有血缘关系，若是他妈私心太重，只想着他们自身的利益，不定哪天，包括他在内，势必被陈家扫出门。
背靠大树好乘凉。
在他看来，即便他不是陈家血脉，不是他爸的亲生孩子，但仅凭他姓陈，是他爸的继子，来日不管做什么，有陈家在背后做依仗，肯定要顺畅很多。
想到这，陈东泽不等他母亲张华开口，话题一转，只听他问：“这都快过年了，爷奶他们怎还搬回大院来住？还有东旭，他……他不是行动不便，为什么也没住在家里？”
“那俩老东西不搬回来住才好，免得我每天还得看到他们的老脸。”
张华一直盼着陈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早死，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她自打成为陈长青的妻子就察觉到，老爷子和老太太一点都不中意她这个儿媳妇。
具体表现在，对她的态度始终平淡得很，不像一看到大儿媳，老太太就露出笑容，就连老爷子也会关心问两句。
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什么好的？
是，她同样没给陈家诞下血脉，可那不是她不想，而是陈长青只和她做名义上的夫妻，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她有孕，等着她的，绝对是离婚！
换句话说，就是连陈三夫人的头衔都得失去！
好吧，其实她本身已不能生——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被医生告知难再有孕。
可这对于她根本没什么。
要是陈长青肯和她做真正的夫妻，她大不了凭借心机手段来个假孕，等到快要生产时避开陈家人，随后抱个弃婴说是她生的。
到时，除了她，又有谁知道孩子不是陈家血脉？
张华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无比骨感。
陈长青压根不给她一丝半点机会靠近，更不会喝她私底下端到面前的汤水，总之，她名义上的丈夫面对她向来谨慎，以免她违背进陈家门那会的“初衷”，在真正意义上坐实陈三夫人的身份。
初衷？
进陈家门的初衷，不过是她耍的一个心眼儿。
——帮好友赵苏，即陈长青难产而亡的妻子，照顾对方襁褓中的女儿和年幼的儿子。
反正她当时是打定主意要进陈家门。
一方面是看中陈家的家世和陈长青这个人。
另一方面是她需要一个丈夫帮她养孩子，养前夫留给她的一双儿女。
所以，不管陈长青对她是何态度，她待在陈家坚持不走。
最终，为杜绝大院里的闲话，她主动提出只要能留下来帮已故好友照顾孩子，可以和对方做假夫妻，这才让陈长青松了口，并许诺会把她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前提是，她得说到做到，用心照顾他的儿女。
其实，张华很清楚，真正让陈长青松口的，可不是大院里那些闲话，是她编造的好友遗愿和好友留下的俩孩子实在太小起到的作用。
而所谓的遗愿，是好友希望她能待在陈家帮忙看顾儿女长大。
“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陈东泽陡然响起的声音拽回张华的思绪。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
张华不解。
“你和我爸是夫妻，对我爷奶你得有起码的尊重！”
老东西？
老脸？
陈东泽想不明白，他的母亲怎如此尖酸刻薄，当着他的面，对老爷子老太太用那种不堪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