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黑下了,三道银色流光落到了不同方向。
对普通人来说又多了津津乐道的话题,又是遗憾没得到天降神物的一天,对少数人来说,这是辗转反侧的一晚。
顶着黑眼圈的方多病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起来。
“终于起来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快过来帮忙!”
李莲花摆弄着一些字画,想着怎么播散才名引起玉楼春的注意。
一回头就看到方多病一脸丧气的模样,惊了。
“你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虚成这个样子?”
“……!”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我是那种人吗?”方多病脸涨的通红。
“哦对,某人是要尚公主的人。”
李莲花老神在在的一瞥,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莲!花!!”
这张臭嘴,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真是烧高香了!
逗了一下小家伙,看他怒火中烧活泼样子李莲花大度的放过了他。
“去吃饭吧,桌上给你留着。”
“哼~”
方多病傲娇,火气一下子浇灭,“算你还有点良心。”
转身坐到桌子上,刚刚拿起筷子就听见李莲花的声音。
“哦对了,你吃了饭记得去街上买菜。”
“钱呢?”
富可敌国的天机山庄少庄主,一掷千金的方多病大少爷,一开口满是烟火气并毫不客气的摊手。
李莲花,“……”
“没钱怎么买菜?我可不是那等占人便宜,巧取豪夺的人!”
“呵呵。”
李莲花笑,“大少爷白吃我的住我的就不算占便宜了?”
“那怎么能一样!”
方多病一脸理直气壮,“我还保护你了呢,没我你早死好几遍了,再说我还跑腿帮你买菜呢!”
他一副算下来你还赚了的表情,不禁让李莲花怀念起了以前单纯可爱的天机山庄大少爷。
不好骗了啊!
方多病三下五除二,喝完了粥,完了想起少了一个人。
“阿飞呢?”
“街上卖艺去了,家里银子都被你们吃完了。”
“啊?”
“啊什么啊,把碗洗了待会儿也跟着上街。”
“……”
“怎么,不愿意?”李莲花危险的眯眼。
“……不是。”
“那就赶快去洗碗,动作快点,一会儿该散集了。”
李莲花卷好画轴,动作不疾不徐,一身青衣像拂过山间的风。
方多病挽起袖子收拾碗筷到小厨房,从窗户探出头,眼神清澈。
“我们也要去卖艺吗?”
“不。”
方多病一口气还没松完,只见对方对他一笑。
“是你。”
“啊?!”
听着耳边不可置信的跳脚声,李莲花嘴角弧度深了几分,他抬头看向天幕的方向,又一点点落了下来,眼下有着不明显的青色。
很显然昨日的事对他并不是没有一点影响。
……
昨天天幕刚完,众人本以为还要等上三天,可就在傍晚,它又亮了。
彼时,李莲花他们受到了玉楼春邀请,参加漫山红宴会。
一路又是分车,又是迷烟,转了好几道水路,隐蔽到了极点,也神秘到了极点,生怕有人知道它的具体地点,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是一座云雾缭绕仿若仙境的山中,受邀的人都在此。
面前是被云雾笼罩看不见底的断崖,很明显,这还不是真正的目的地。
大家都耐心等着,不一会儿有人出现了。
选了香红,过了隐桥,终于到了。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
在宴会即将开始前,天幕缓缓亮起,众人惊讶。
……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就会留有痕迹。
武功再高的人也需要衣食住行,需要吃喝拉撒,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而且,受过她恩惠的人实在太多了。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等了一个月的结果居然是这样。
“云彼丘?”
“对!”
阿大点头,他得到消息时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佛彼白石可是李相夷心腹中的心腹啊!
“自从东海一战后,偌大的四顾门只剩下一个百川院,属下起初也没想查他,可他一回百川院便闭门不出,诸事不理,简直是画地为牢。”
“百川院现在应该正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他这样反常实在太奇怪了,这才想查查他,结果遇到了阻力。”
阿娩冷冷道,“谁?”
“金鸳盟。”
阿二脸色凝重,“派去的人发现他和角丽谯私下见面,那人不敢靠的太近,只远远看见他们似乎起了争执,云彼丘看上去很悔恨痛苦,在说什么错了,碧茶之毒什么的。”
“属下怀疑是云彼丘利用李门主的信任,给他下了毒!”
只是碧茶之毒究竟是什么,他就不太清楚了。
“咔嚓!”
素白的手中,一只白瓷杯被生生捏碎,碎片刺入肉里,血肉模糊。
“小姐!!”阿二大惊失色。
阿娩一向娇气,痛觉比别人敏锐许多,手指破了一个小伤口都流泪,如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鲜血淋漓的手心紧握着,血流如注,泪光朦胧始终未曾落下,里面全是刺骨杀意。
“医仙还在扬州吗?”
“在。”
因为小姐的身体,阿二一直关注着医仙的下落。
“回扬州。”
他没有多问,低头恭敬的应道,“是!”
他又看了一眼她的手,抿直了唇角,出去了。
“吱呀~”
门被合上,阿二脚步一转,往府上大夫的院子疾步走去。
……
阿娩揪紧胸口的衣服,弯腰不住作呕,鲜红的血在地上汇聚成一汪小滩,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病骨支离破碎,如一阵虚幻青烟,随时可能消散。
“嘀嗒~”
晶莹的泪珠落到了血洼中,转瞬消失不见。
……
天幕下方多病唰的起身,震怒中控制不住的恐慌。
“碧茶之毒?我师傅他中了碧茶之毒?”
“碧茶之毒究竟是什么?”
“云彼丘居然背叛师傅,给师傅下毒?!!”
“砰!”
一张无辜的桌子瞬间粉碎。方多病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毫不怀疑若是云彼丘在这里,会跟这桌子一个下场。
就连公主都气摔了一个杯子,李莲花目光平静,无喜无悲。
十年前他也曾对这个人恨之入骨,恨到从地狱爬回来也要复仇,也曾迷茫过,怀疑过自己。
可在一日日忙着养活自己的日子里,看地里的萝卜,小楼里的青菜一日日长成,有一座小楼,养一只黄狗,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渐渐忘了江湖,不再需要什么万人景仰,什么天下第一。
某一天他再次想起这个人,突然忘了为什么恨他。
从那时起,世上便再无李相夷,只有李莲花。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
他释怀了,天下人都震惊愤怒了,忠义礼智信,常人背弃尚且遭人唾弃,何况他为百川院院主之一,不忠不义之人有何脸掌百川院?
滚!!
普渡寺
无了方丈笑了,佛家戒嗔,我佛慈悲,有菩萨低眉,可也有金刚怒目。
“阿弥陀佛。”
无了方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宝相庄严。
…………
阿娩回了扬州,找到了医仙,询问碧茶之毒。
“先生,可知碧茶之毒?碧茶之毒可有解药?”
医仙摇头,“碧茶之毒天下无双,无人能解,中者一个月内骨节溃烂,皮肉脱落而亡,除非用极强的内力压制,就是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碧茶之毒发作之时如虫蚀骨,开始是短暂失聪失明,而后渐渐五感尽失,发疯,丧命。”
阿娩失神的垂下眼,喃喃道,“无解?”
“解药没有,可天无绝人之路,也并非毫无办法。”
她猛地抬头,紧紧看着她,“什么办法?”
“忘川花。”
“忘川花?”
医仙点点头,“忘川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灵药,世上仅一株,分阴阳,至刚至柔,阳花药性暴烈,服之能令人短时间内力暴增,功力大进,代价是药性过后经脉俱断,暴毙而亡,阴花是药引,性至柔,两株一同服下,能洗经换髓,重塑筋骨,更能解世间百毒。”
阿娩急切的开口,“在哪里才能找到?”
“我也不知道,也没见过,只在古籍中看见过记载,只能告诉你它的生长习性,去找。”
医仙歉意道。
“够了,已经够了。”阿娩眼里水光氤氲,“谢谢先生。”
唉!
医仙心里长叹一声,却不得不开口,“忘川花能解百毒,这碧茶之毒也非等闲,只有三成可能。”
“三成也好,一成也罢,哪怕只有半分可能我也要找!”
阿娩轻轻一笑,杏眸似水,满是坚定执着。
“另外,我还想求先生一件事。”
“何事?”
医仙对她的印象很好,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识了许多人,好的,坏的,道貌岸然的,作为一个医者,人间百态,世间疾苦她看的太多。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善天下。说着容易,真兼济天下又有几人?
可她做到了。
连阿娩自己也不知道,她以为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早已经见过了她。
“我想请先生为我配一味与碧茶相似的毒,不要人性命,只要能让人体会与之一样的痛苦。”
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画地为牢自责自悔便能抵消一切吗?
若世上人人如此,国法何立?公正何来?
果真如此人间恶臭难忍,地狱哭嚎声怕是要冲破九重天!
阿娩不是圣人,做不来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就是要以牙还牙,誓要让他体会到一模一样的痛苦。
方解心头之恨!
她不会让他死,她要他活着,既然悔恨愧疚那便好好惭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