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人动。
岳绮罗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张显宗顿了顿,摆手。
她这才高兴了,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大红色斗篷衬得她越发肤白如雪,像童话里的人物。
张显宗能怎么样,他自己请回家的小祖宗,只有宠着了,心甘情愿。
无心没有反抗,一路跟着回到了司令府,被五花大绑也没在他脸上看到一点慌张,包括她拿着刀在他比划。
“你说我从哪里下刀好呢?”
“不如放开我,让我自己来,免得溅你一身血?”
他倒好像真挺担心她的样子,眉眼含笑的样子像一个疯子。
岳绮罗心头狠狠一悸,随之而来的是厌恶,她扬起手,给了他一耳光。
“啪!”
这一巴掌她没有收力,霎时他脸上便出现了鲜红手掌印。
“你的眼神我不喜欢,再看我就挖了它。”
“我说过,再见面就把你全身的血一点点放出来……”
她天真的笑着,雪嫩的脸颊边甚至出现了两个甜美的酒窝,冰凉刀尖一点点从他的眉心,划到脸颊,手一用力,皮肤破开,血一下冒了出来,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仍然一眨不眨看着她。
身体里灵魂像被撕成两半,无心额头上出现了冷汗,绑住的手颤抖不止。
耳边嗡鸣不止,血流进了眼睛里,眼前的世界也变成一片血红。
面前的人身上穿着红色襦裙,笑着歪头,娇俏的声音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无心。”
灯火辉煌,行人如潮,女子笑颜似星光洒落银河,潋滟万千。
转眼又变了,他们在一处郊外,遍地妖魔尸体,她遍体鳞伤,对他伸出双臂,带着哭腔的撒娇。
“无心,我疼。”
男人穿了一身圆领长袍,拦腰抱起她,她柔软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扬起纤长白皙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微带苦恼的说。
“无心,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可是我喜欢的人都会死,我不想你死。”
男子低低的笑,声音悦耳极了,如金石击玉。
“我不会死,你不用担心。”
他抱紧了她,低头额头相抵,沾染了她的血,认真道。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少女轻笑,蹭蹭他的脸颊,温热呼吸扫过他耳畔,“你又哄我,哪有什么永远,人总是要死的,等到了下辈子我们都会忘了,或许又会喜欢上其他人,不需要永远,永远太远了,我只想今生在一起。”
“不会。”
“什么?”
“我不会再喜欢任何女人,无心只喜欢柳青鸾,时光变迁,沧海桑田,此心不变。”
他低下头,炽热而克制的吻落在她唇边,许下了永世诺言,少女收紧手臂,腕上银铃声掩盖了男人胸腔若擂鼓一般剧烈的心跳,急促有力。
天人第一次入世,投入了这十丈软红中。
“我爱你。”
三个字厮磨在唇齿间,沾染着腥甜血腥味,情意深入骨髓。
蓦然间,他抬起了头,隔着千年时光望来,无心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样子。
是一张熟悉的每天都看见的脸,锦袍玉带,长发束冠,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多了几分清冷淡漠,同样的脸,全然不同的气质,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冷清的脸上沾染了血迹,恰似仙人谪落凡尘。
眼里有了欲念,鼻尖有了呼吸,胸腔里也有了心。
四目相对,无心一怔,眼前画面又是一转。
断崖边,劲风猎猎,男人握了一把长剑,指着对面的人,血顺着雪亮剑身滴落在地,洇湿了山石。那人和那少女生得一模一样,同样一身红装,眉眼间盈满病弱之气,唇色青白,眼神阴鸷。
男人眼神很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那人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同样的一张脸,布满了刻骨恨意,“上天总是这样不公平,凭什么你就是天人,不死不灭,我就注定活不过弱冠,什么命?这该死的命我偏不信,我想要长生有什么错!”
“你什么都有了,所有人都喜欢你啊!”
“我只有一个姐姐,我们相依为命十七年,我只有她,只有她,可为什么连她也要喜欢你?她为了你放弃我!!”
“我们说好的,我们说好的……说过一辈子不分开……”
“都是因为你,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回到从前。”那人神色癫狂,眼里蔓延出了红色,他歪头,露出了一个和少女一模一样的笑容,笑容诡谲。
“所以你去死,好不好?”
“无可救药。”男人彻底冷下脸,不再留手。
暗沉的天空一道银色闪电划破长空,天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雨下的太大了,模糊了人的视线,雨中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已经完全看不清,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个呼吸,单薄的红色身影像断线的风筝摔在崖边,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随即被雨水飞快冲刷。
男人提着剑,面无表情的逼近,提起剑——
“噗嗤。”
“阿鹄……”
抱着弟弟颤抖的身体,柳青鸾张了张口,血一下涌了出来,弄脏了她漂亮的红色襦裙,又被雨水冲刷干净,柳玄鹄满脸惊恐,阴戾的神情被吓的一片空白,像一个无所适从的孩子。
“姐……姐姐,你为什么在这里……”
少女笑了笑,无力的摸着他的脸,“因为阿鹄在这里啊。”
“姐姐从没有忘记过当初……当初说过的话。”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对不对?”
私自修炼邪术谋长生害人性命是错,滥杀无辜是错,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银铃声微弱的在大雨中轻响,少女回头望了一眼失了魂般僵硬的男人,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了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无心,对不起。”
她在他目眦欲裂的眼神中反手拔出剑,抱着柳玄鹄扑向了深不见底的断崖。
“青鸾!!”
撕心裂肺的哭喊被雷雨打的支离破碎,越来越远。
柳玄鹄紧紧抱住怀里的姐姐,没有挣扎,没有愤怒,只有久违的安心,就像小时候一样,又像很久很久以前,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之间再不会有别人了。
落地的那瞬间,柳玄鹄抱着她把她护在怀里。
崖底响起一声巨响。
柳玄鹄满脸血,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小心翼翼与少女眉心相贴,一个小小的阴阳鱼在两人之间浮现,道家至清至正之印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繁复阴邪纹路在其上流转,他终于满足的笑了。
“姐姐,从此再没人能把我们分开,我们一起长生。”
话落,少年破烂的身体消失在了崖底,一道红光没入少女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