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听说是马匹在大街上突然受惊,宁都王摔下马,摔折了一条胳膊。”
般若深吸了一口气,清若琉璃的桃花眸幽深冷漠,“是他?”
大热的天,街上的人本就少,马怎么会突然受惊,她们才回来这么一会功夫,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边。
他是故意的,他在警告她。
“宁都王伤势怎么样?”
“救治及时,没什么大碍,但可能要养两个月了。”
春诗担忧,“他不会对姑娘也下手吧?”
“不会。”
轻柔的声音淡而平静,春诗愣了愣,般若浅浅勾了勾唇,眼神幽冷。
……
哥舒脸色很臭,“恕属下直言,主上您对这位女公子实在太过宽纵了。”
宇文护望着平静的湖面,那双碧蓝眼睛出乎意料的沉静,答非所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吗?”
哥舒一愣,宇文护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
雀鸟飞掠过水面,溅起一串晶莹的水花,点点如雨落,不像落回湖里,而是在他心里激起波澜。
“那时候叔父还在,已经对我颇为忌惮,任由宇文觉在府上大宴时对我羞辱,当时满堂鸦雀无声,只有她一个人,单薄柔弱的一个小女郎不卑不亢为我说话,说的宇文觉哑口无声。”
“她真的是让我惊艳不已,我还清楚记得她那会儿的样子。”
宇文护毫无疑问生得俊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的锋芒能划破人的皮肉,几年朝堂专权养尊处优也没有消磨他骨子里的煞气,反而沉淀出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所有人都怕他,惧他,恨他,厌他……好像他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恶鬼。
是一个生着邪恶眼睛的恶鬼,将人生吞活剥。
是什么卑贱肮脏的东西,从心里鄙夷轻视。
在她眼里却不是这样,她很认真的告诉他。
她说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始皇帝生母也曾为他人姬妾,卫青曾当过马奴,焉知你日后不能超越他们,青史留名呢。
所有人都选择宇文觉,哪怕他是一个废物,只因为他的母亲是公主。
只有她从始至终坚定认为他比宇文觉更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
她柔软的指尖轻抚上他双眼,笑着说,“看,多漂亮,多独特呀,独一无二的颜色,配独一无二的阿护。”
他在她清澈如水的眸中看见自己双眼激荡出的深邃碧色,浓墨重彩的绚丽,第一次觉得,确实很漂亮。
宇文护身上永远不会有什么柔软之色,有的只是冷酷,戏谑,残忍,傲慢。哥舒如今却恍惚看见那双幽蓝双眼里流露出了令人不敢置信的温柔。
“以前父亲总说宇文家出情种,我不信。”他对他娘那样薄情,谈什么痴情?“可现在,我有点信了。”
“你对我忠心是因为我娘曾经救过你的命,那些人跟着我是因为我能让他们升官发财,只有她不一样,她一眼就从万千人群里看到了我的能力和抱负。”
“她永远懂我所思所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她是不一样的。”
“天下美人千千万万,却只有一个独孤般若。”
“这世上只有她,是能与我宇文护并肩同行之人。”
她早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不能分离。
“若是没了她,这王图霸业,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背影还是那样高大,好似顶天立地,哥舒却好像看到他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囚笼之中,脖颈套上了锁链,只要另一端一用力,就会轻易要了他的命。
独孤般若对主上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让哥舒心惊。
他的命是夫人救的,也愿意为主上付出一切。
哥舒绝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人伤他半分。
为君者不能有弱点,主上要成就千秋霸业,便不能有独孤般若。
既然主上下不了手,就让哥舒替主上扫除这个障碍。
他低下头,浓烈杀机在无人看见处一闪而逝。
……
宇文邕最近伽罗变了,整个人沉稳许多。
“大字真不要我替你写了?功课也不要我替你做了?”
“不要,我自己来。”伽罗一本正经,态度端正的不得了。
宇文邕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看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哦,下午了,是在西边,但他还是纳闷。
“你受什么刺激了?”
以前可是一写字就头疼,一股脑全推给他的。
“我们不是说好了,我替你写功课,你保护我的吗?”
宇文邕敲敲桌面,眉目舒展间也掩不住较常人苍白的脸色,“伽罗这是不愿意保护我了吗?”
“怎么会!”
伽罗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只是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我都快十六了,可整天只知道玩,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阿姐整天都在忙,我也想做些什么,可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至少不让阿姐更担心。”
宇文邕一听了然,“是般若姐姐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在世家贵女之中,像伽罗这样自由肆意的也少。什么也不用想,不用考虑,只用做自己喜欢的事,被般若姐姐保护的太好。
她以前无忧无虑,可小丫头也确实该长大了。
“哎!”
伽罗叹气,老气横秋的摇头,“阿姐说我一天天傻乐,一点没有那啥危机意识。”
宇文邕失笑,“危机意识?倒也贴切。”
伽罗心有余悸,“所以阿姐最近给我讲各种故事,我现在走在街上都胆战心惊,好像下一刻就有人从天而降给我绑了,砍手砍脚去找我阿姐要赎金。”
宇文邕,“……”
伽罗浑然不知竹马内心的微妙,得意抖手抖脚,“看到没,柳叶小飞刀,迷烟丸,银针,解毒丹,石灰粉。”
“……!!”
宇文邕目瞪口呆,震撼不已,“……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伽罗大手一挥,双手插腰,气势两米八。
“……你这么多东西到底怎么藏住的?”她穿的是窄袖胡服,干脆利落,也没有宽袖裙摆遮掩,他之前居然一点没发现?
伽罗理所当然,“让你都发现了,那其他人不也发现了,这还怎么起作用?”
“……那你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市面上没有吧,那什么迷烟丸。
“是阿姐给我的啊!”
“!!!”
宇文邕瞳孔地震!
迷烟丸?般若姐姐?般若姐姐?迷烟丸??
宇文邕眼前浮现出了般若姐姐神仙一样光风霁月的身影,又想起绿林好汉味的迷烟丸,一瞬间只觉得呼吸不畅。
“般若姐姐,哪……哪来的?”
“炼丹炉里来的。”
“炼丹炉?”他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乱世之中,佛教大兴,道教落寞许多,可不是没有,般若姐姐有兴趣也不奇怪,可炼丹炉不是炼丹药的吗?为什么会炼出什么,什么迷烟丸?
“这用不上吧?”
“有备无患嘛。”
“也是。”
“我还有很多,阿邕,我分你一点吧!”
“不用……好吧,那我就收下了。”
见她一下开心起来,宇文邕也笑了,但心里也不觉得这些用的上,只是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后来救了他一命。
现在他还是那个弱小透明的辅城王,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伽罗能够快些长大,开窍,能够早日迎娶她过门。
宇文邕看着依然懵懂的小伽罗,心里无奈。
“阿邕,我脸上有东西吗?”伽罗摸摸脸,阿邕的眼神好奇怪哦。
她下意识忽略了那一刹那失序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