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下去,封卫嬿婉为贵人,封号,令。”
令,美好也。
弘历略微沉吟道,“就赐居永寿宫吧。”
进忠弯腰打了个千,嘴角噙着笑,“嗻。”
初封便晋贵人,皇上亲赐封号,更是赐居永寿宫,虽不是一宫主位,但一个人住,也差不多了,看来皇上相当喜欢卫嬿婉。
“等她醒了,再安排个软轿送她过去。”
弘历如今热乎着,况且卫嬿婉确实合他心意,也多了几分眷顾。
进忠答应下来。
嬿婉一醒来得知自己成了令贵人,软轿上,她的眼角还晕着浅浅的红,比往日更多了让人移不开眼的妩媚动人。
“恭喜令主儿了。”进忠走在轿子边上。
西洋钟滴答滴答走着,女子声音轻柔如水。
“我去了永寿宫,能要两个人吗?”
“令主儿想要谁?”
“四执库的两个小宫女,一个叫春蝉,一个叫澜翠。”
进忠笑了笑,“令主儿还真是个念旧情的人。”
她掀开轿帘,期待的看着他,“公公。”
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秋水盈盈,不笑也似有三分温柔,更不用说她并不清冷,是水一般的美人,那双眼像会说话一般,欲语还休,没那个心也能从中读出万般情意,让人深陷其中。
“令主儿放心,奴才会为令主儿办好的。”
“多谢进忠公公。”
她露出一个轻松笑意,如出水芙蓉般娇美。
进忠笑意浸染眼底。
嬿婉刚要放下帘子,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令主儿,怎么了?”进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是一个御前最末等的蓝翎太监,他双眼一眯。
“……没什么。”
帘子落下,一滴泪无人处落的无声无息。
皇上确实是极喜欢她,接下来连续大半个月,基本都翻了嬿婉的牌子,恩宠之盛,前所未有,后宫不少人恨毒了她,她是无根的浮萍,所能做的就是抓住皇上的心,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皇上恩宠。
太多人想看她摔下来,一旦有一日她失去了皇上恩宠,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局。
不过,她到底是赌赢了。
现在这条路固然不好走,以前的路也未必好走。
“春蝉,内务府送来的赏赐,挑最好的打点进忠公公。”
春蝉应道,“是。”
他们当时说好的,他给她赌一次的机会,她送他一生荣华富贵。
赌输了,便跟了他。
她赌赢了。
但他已经足够富贵,仅在师父李玉一人之下,甚至比起一板一眼的李玉,皇上看上去更偏爱他一些。
不管后宫前朝,多的是人想要巴结他呢。
她现在所有身家加在一起,可能人家也看不上眼。
从那天乾清宫回来后,他们再没有私下见过面,他也没有向她要求过什么,仿佛没有过那场交易一般。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了。
嬿婉在后宫只有皇上宠爱这一个倚仗,她以为只要得到皇上的心就够了,后来她才明白想在后宫立足,并走下去,只靠那颗飘忽不定的心,虚无缥缈的帝王宠爱是多么天真。
“请娴贵妃娘娘,愉妃娘娘安。”
“嗯。”
如懿语气冷淡,如坚冰阻隔着她的靠近。
嬿婉扬起笑,柔声关切,“年下忙碌,娴贵妃娘娘仔细风冷霜寒。”
她丝毫不为所动,“本宫正要回去了。”
“您就这样讨厌嫔妾吗?”嬿婉有些委屈。
她是真的感谢她曾经的帮助,和她示好,是有心想找个靠,但更多是真心。
“娴贵妃娘娘一直以为嫔妾是攀龙附凤,不念旧情之人,所以屡屡冷淡嫔妾,可嫔妾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见她故作无辜的样子,海兰是一副看戏台子上戏子表演,好整以暇。
如懿笑了,“你有何苦衷?你这一路怎么走来的本宫都看在眼里。”
她的笑刺痛了嬿婉,水汽氤氲了如墨长睫。
“我也曾规划过自己的未来,认真当差,我努力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可却一次又一次被人打落深渊,我也曾期待有人救我,可慢慢我明白了,人的一辈子太长了,能靠的只有自己,我靠自己摆脱被人欺凌的生活有什么错?”
“什么是攀龙附凤?”
“如您所说,我该一辈子在启祥宫受欺吗?”
她的眼泪扑簌簌,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她的出身并不是一个秘密,她不在乎在众人面前揭开伤口,就这么摊开在阳光下。
海兰怔了怔,也只是一瞬。她已经是愉妃了,端方优雅,或许连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懦弱胆小,受人欺负的日子了,她表现的再干净,为了向上爬手上也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她曾说卫嬿婉是第二个阿箬,不过也只是一个让自己没有负担的借口而已。
她已经忘却了曾经,世界中只有一个如懿。
姐姐心地善良,可善良是会被人欺负的。
后宫人人肮脏,若只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那该是姐姐。
所有脏手的事,海兰都可以做了。
她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鄙弃她,笑话她。
因为她有选择吗?
如懿顿了顿,“既然如此,当初放你出宫,为什么不同意?”
“如娘娘所说,后宫争斗不断,您生性淡泊,随遇而安,在冷宫可以偏居一隅获得安稳平静,为何要出来呢?”
那双眼极致的清,干净似深山里一捧新雪。
“放肆!!”海兰眼里的怒火喷薄而出。
几欲择人而噬。
可有什么不一样呢?因为她生来便卑贱吗?
如懿呼吸一窒,她拍了拍海兰的手,“好了。”
她用一种新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语气很淡,“既然你自己选的路,那就坚持走下去吧。”
“回宫。”
人走远了,嬿婉直起身,一转身便看见不远处一身蓝色蟒服的进忠公公。
“主儿?”
“……走。”
……
身后小太监见他站了许久,小心翼翼开口。
“公公?”
进忠抬头看了一眼跑动的乌云,笑了一声。
“这天啊,要下雨了。”
小太监抬头,乌云滚滚,“可能不到晚上就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