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贵妃自己去了,对皇上来说是识趣,也给了玉氏一个面子,皇上下旨追封为淑嘉皇贵妃。
没多久舒妃生了,生下一个小阿哥,舒妃喝了皇上多年“坐胎药”,虽然皇上有几分喜欢舒妃,“坐胎药”是特意开的,不算太伤身,但是药三分毒,何况避孕的药物本身性凉,舒妃身体本就不好,越发肾气不足了,导致生下的小阿哥也体弱多病。
不过也没什么,皇上的孩子没一个健康。
舒妃这一胎在怀时就怀相不好,她容貌在后宫也是顶尖那一撮,怀个孩子不光水肿,还脸上长斑,孩子生下来了脸上的斑也一点没消下去,失了皇上宠爱。
舒妃又有一点伤春悲月在身上,不仅如此,她还一颗心掉在皇上身上,这下子日日抑郁,皇后和愉妃经常去看她,也安慰她,就在这时宫里却悄悄出现了流言。
不仅七阿哥,连二阿哥的死也另有蹊跷。
“你们想想啊,孝贤皇后在时将端慧太子看的比眼珠子还紧,端慧太子有喘症,太医特意说了,要注意飞絮花粉一类不能让端慧太子吸入了。”
“那怎么吸入芦花了呢?”
“那季节到处都飘着有芦花,你想多了吧!”
“是到处都有,可端慧太子卧病在床,一步也没出门,孝贤皇后一吩咐下去,那还不到处看的严严实实,我听说端慧太子去那天,窗都是大开的,啧啧,你仔细想一想,大开的啊!”
“这还不是有人偷偷将窗打开了谁信啊?”
“不对啊,我听说是有人在端慧太子被褥里放了芦花。”
“真的假的?”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是放在枕头里的。”
“嘶~谁能有这个胆子干这个事啊?不能吧?”
“怎么不能了?你们忘了一个人了?”
“谁呀?”
“害!你们是不认识,宫里老人应该都认识,你们听过王钦吧?”
“那谁不知道,因为王钦宫里才禁止了太监宫女婚配。”
“就是他,他的对食就是孝贤皇后身边的莲心,孝贤皇后亲自点头答应的,莲心跟了王钦那被折磨的那叫一个惨哟,跟孝贤皇后说,她也不理人家,莲心被逼着投水,还是被当时还是娴妃的皇后娘娘救上来的,你说换你你不恨?”
“就在主子身边,那偷偷放个什么不是轻而易举?”
“那莲心死了啊!”
“就是因为莲心死了,这事才显得不寻常啊。”
“你是说……有人指使?”
“娴……”
“不许胡说不许胡说,这不是我说的啊!”
“可为什么啊?”
“皇上和她可是青梅竹马,若无孝贤皇后,她才本该是入主中宫那一位呐……”
“可她,可她在冷宫了呀。”
“就是在冷宫了,自己身在冷宫再无出头之日,有人却风光无限,皇上还准备立那人孩子为太子……这落差,能甘心?”
“嘶——”
…………
“哗啦啦……”摆设碎了一地,海兰一脚踩上去,一脸厉色抓住叶心,尖锐护甲深深陷进叶心肉里。
“是谁?到底是谁在宫里传播这些谣言!”
叶心疼的脸色发白,颤声说,“不知道最开始谁说的,现在宫里,宫里都在传,大家都在,都在说。”
海兰个性隐忍,也只有遇见如懿的事才会失态。
哪怕今天流言里的主角是她自己,她也不会反应这么大,“皇上知道了吗?”
“宫里到处都在传,想必,想必……知道了。”
海兰掐住手心,“皇上了解姐姐为人,他不会信的。”
“清者自清。”她恢复了冷静,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事情真相谁也不会比她更明白,皇上也不会相信这些流言,况且也只是一些流言,并无实质证据,只要狠狠处罚一批人,这事自然翻不出浪来。
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海兰看向叶心,沉声问,“皇后娘娘在哪?”
叶心,“皇后娘娘在翊坤宫,我们去吗?”
“去。”
皇后管理后宫,后宫还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压下来免不了下重手,姐姐一向心善,她怕姐姐狠不下心。
……
翊坤宫
如懿也听说了宫里的流言,只是并没放在心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容佩进来说,“主儿,愉妃娘娘来了,该是因为流言一事。”
如懿无奈,“那就快请她进来吧。”
“是,”容佩脸上终于出现了点笑容,纯贵妃因为封后一事和她们疏远了,现在和令妃走得近,舒妃一心忧心自己容貌,愉妃一向有成算,能一起商量一下也很好。
……
今天军机处的大臣总忍不住向一人投去怜悯眼神。
富察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皇后,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接连两个嫡子竟然都是被人所害,这富察傅恒看似冷静,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呢。
尤其这端慧太子之死还牵扯到了继皇后。
傅恒面上很平静,只是眼神暗了暗。
……
养心殿
嬿婉新学了一手按摩之术,可以舒缓疲劳,给皇上用上了。
“皇上,这样合适吗?”
“嗯,不错。”皇上闭目养神,应了一声。
李玉,“……就是这样,奴才这就派人去查。”
只是如今流言满天飞,想查到源头不容易,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杀鸡儆猴,强势将流言压下去,越拖的久对皇后越不好。
皇上也知道。
嬿婉手上不停,笑着说,“臣妾也听说了这些流言,要臣妾看这纯粹就是无稽之谈,皇后娘娘为人良善,从不与人记仇,对后宫妃嫔也是关心有加。”
“玫嫔当众抽过皇后娘娘鞭子呢,这次玫嫔去了,皇后娘娘还让人为玫嫔母子寻了吉穴,请了法师念经超度,希望他们母子能够在地下相聚。”
李玉这一听心里就是一咯噔,果真见皇上眉心一皱。
“皇上,皇后娘娘也是可怜玫嫔一心为了孩子走上绝路,也是可怜那个孩子。”
进忠补了一句,“皇后娘娘是一片善心,连对残害中宫嫡子平时没有来往的妃嫔也有怜悯之心,又怎么会下手去对一个无辜孩子下手呢。”
残害中宫嫡子。
平时没有来往。
自私凉薄的人是不会理解圣母这一生物,皇上能从上一届宫斗成功存活,并且站对位置,成功登基,经历了多少明争暗斗,算计谋害?怕也数不胜数。
怕也只有如懿心里他还是那个风清月朗的少年郎。
或许她这些年经历一次次失望也有些明白了,只是她太爱了,哪怕一次次心凉,他只用几句甜言蜜语,几晚互诉衷肠,几句不得已的苦衷,她依然能原谅他。
她信他,她也相信他会信她。
——怕也是忘了,清白两个字都说倦了。
正常人都会想,一个当众鞭打羞辱过自己的嫔妃,一个谋害皇子的嫔妃,一个无亲无故的嫔妃,对方倒霉了,自己不偷偷笑已经是心善了,还在对方犯了如此大罪后还替对方寻吉穴,替对方念经超度?
脑子有病吧!
不是有病,那为什么?
难道七八年没有来往是假的,私下有牵连?
还是……
进忠是会说话的,让病人疑心病又复发了。
李玉一惊,暗地狠狠瞪了一眼进忠。
进忠一脸无辜,似乎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皇上睁开眼,眼角余光扫见一抹红,他抬手握住,才看见白皙的手背上那一大块烫伤,他微微皱眉,“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嬿婉下意识缩了缩手,似乎是想藏起来。
皇上这才看见她今日穿了一身月色旗袍外还穿了一件橙色大袖云纱,比往日的清丽温婉,多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绝艳袅娜,纱袖有一点汉人的柔美,也飘逸宽大,垂落下来自然掩盖了手背上那一块烫伤。
“没什……”
说了一半,她看了一眼他的眼神,老实道。
“臣妾今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想着因流言之事,娘娘或许胃口不好,我就做了一些开胃的吃食过去,只是……”
她神色有些落寞,长长睫毛落下两片动人阴影。
“皇后娘娘似乎一直不是很喜欢我。”
眉宇间那一抹愁绪,能让人把心揪碎了。
就是李玉也有一瞬心软。
还好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心里暗道不妙。
这个令妃……
皇上拉着她坐在身边,让人马上拿烫伤药来。
进忠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手里拿着药回来,自告奋勇。
“奴才来吧。”
皇上还没发话,他已经跪在了令妃身边,做好了准备。
活脱脱就是一个心机狗,偏还让主子觉得人有眼色,善解人意。
只有李玉觉得有些不对,他有两个徒弟,一个进忠,一个进保,进保人老实,可也木讷不得皇上喜欢,这个进忠为人圆滑,极会揣摩上意,不管什么事,只要皇上露出一个念头,他就会极漂亮的满足皇上,不管好的坏的,从不劝诫。
这些年皇上岁数上来了,越来越不喜违逆。
也越来越喜欢进忠。
李玉看这小子不正派,有一股奸佞劲儿。
也有意想压一压他,奈何皇上有时指名要他伺候。
这后宫的太监侍卫宫女,太监最是卑贱,可做到如李玉他们这份上,多的是人捧着大把银子讨好,只为了一点消息,或是在皇上跟前提上那么一两句。
他们也不需要讨好后宫妃嫔,反而是后妃们向他们打点示好。
不指望说什么好话,只是结一个善缘罢了。
虽只是太监,想与之结对食的也不是没有。
君不见孝贤皇后为了拉拢王钦,舍了莲心。
只付出一个宫女,就能收获一个强大助力,何乐不为?
上一届宫斗王者不也是搭上了先帝身边的苏培盛。
只是王钦没了后,李玉一心只有惢心,进保一根筋没那心,只剩下进忠,慢条斯理,成天一张笑脸看似最好说话,却是水泼不进一个人,被那双细长的眼漫不经心一扫,像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久而久之,人退却了。
他在皇上面前也一向以皇上心意为先,从不偏向哪个嫔妃,今儿这样还是头一遭,李玉头一次见他向一个宫妃示好。
虽然看似仍顺皇上的意,可仍觉得微妙。
“令主儿,奴才为您涂药。”是进忠的声音。
嬿婉伸出手,白如雪,软如云,十指纤纤,宛如上天精雕玉琢,极美的一双手……也衬得手上那块红极为碍眼。
他挖了一块淡绿色药膏,轻轻涂上,揉散……
细致入微,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嬿婉垂眸就可以看见他认真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她的手被她捧在手心,嬿婉怔了一下,二十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了被珍视的感觉。
“令主儿,疼吗?疼别忍着,告诉奴才,奴才轻一点。”
小时候她摔的满脸血,疼的大哭的时候,额娘只会担心打了一个喷嚏的弟弟会不会凉了病了,不耐冲她说,哭什么哭,小孩儿谁不摔跤,摔一跤又死不了,过几天不就好了,就你娇气。
她深陷启祥宫时,凌云彻一脸心疼对她说,嬿婉疼吗?忍一忍,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后来有一个人和她说,要赌一次吗?我带你赌赢了你许我一辈子荣华富贵,输了跟了我无人敢欺你。
他说,疼吗?疼别忍着,告诉我,我轻一点。
嬿婉眨了眨眼,轻轻吸了一口气,“疼~”
怎么会不疼呢?
嬿婉最怕疼了。
没一会儿,药膏的凉意取代了烧灼的痛意。
药膏涂的厚,绿油油一大片,像一块绝世美玉上出现了一点瑕疵,看的皇上皱起了眉,“永寿宫那么多宫人,下次别亲自动手,养着他们也不是吃闲饭的。”
几乎瞬间,他就想起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是她初封贵人,和如懿起了冲突,她当时也亲手做了一碗燕窝来给他,他当时为了如懿还敲打了她,准备冷一冷她。
三年了。
“皇后对你态度一直冷淡吗?”皇上突然问。
卫嬿婉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她就是一个单纯柔弱,一点心机手段也没有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在金玉妍那受了整整五年罪,要不是他护着,她怕是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得宠了也没有恃宠而骄,对皇后恭敬有加。
但皇后却……
“皇后娘娘宽仁,是臣妾笨手笨脚,也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她勉强的笑了笑,明明自己受委屈了还在替皇后说话。
……茶香浓郁。
可皇上就爱这一套,他喜欢喝茶,他心疼了。
也在皇后宽仁大度上浅浅打了一个问号。
被削了一次又一次的信任再次微微动摇。
皇后真如表现出这样吗?
令妃是得罪过她,但不过是几年前几句口角,她都可以记到现在,对令妃不冷不热,她真的可以不记恨玫嫔,对玫嫔给予善意吗?
为什么?
因为令妃正得宠,她嫉妒了?
几乎是一瞬间,皇上想起了宫里的流言。
他的心冷了冷。
“李玉,给朕彻查。”
这就是不压了。
李玉心一沉,“嗻。”
嬿婉垂眸,正巧进忠收起药起身,两人视线一个交汇,一瞬而过。
不怕皇上查,就怕他不查,这查了这出好戏才能开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