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一反常态,让皓翎王惊讶,特地吩咐让蓐收仔细盯着,别只是表面上平静,转头就偷偷跑了。
蓐收答应下来。
阿念却一直很安静,仿佛真的放下玱玹了。
某一天,皓翎收到一份特别的书涵。
阿念看了,久久一言不发,皓翎王很担心的看着她。
尽管心下不忍,但不得不告诉她,“这是玱玹选择的路,就算不是辰荣馨悦,也会是别的中原女子。”
“玱玹的路,在他父亲战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他劝道,“他给不了你一心一意,忘了他吧。”
阿念抬起头,眼眶微红,决绝道,“父王,你给我选一个夫婿吧。”
皓翎王心疼,却也欣慰,“好,父王给你选一个比玱玹更好的。”
为君为师他欣赏玱玹,对方所做一切他都能够理解,只是作为父亲,他自然不希望女儿一生幸福交托给这样的人。
他一生只为一个女人心动过,对她留下唯一的女儿爱屋及乌,他一辈子没做过任何后悔的决定,唯一有的私心就是找了一个与那人相似的女人,为他唯一的女儿取名为念。
记为忆。
他想做一个好父亲,可他从一开始便亏欠了她。
她从不是谁的替代品,她只是她自己。
因为他的放任,隐隐的私心,造就了今天的局面,玱玹像他,却不是他,他的女儿阿念也不是当年的他,她眼中的世界太单纯,玱玹便占了一大半。
把自己所有喜怒哀乐交付给另一个人是可怕的事,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完全陷入了一个名为玱玹的漩涡。
谁也无法拉她出来,只有她自己痛过了。
他知道要放下一个人有多难,有多痛,但比起用一辈子痛,这样也好。
阿念埋头在父亲怀里,泪无声湿了脸颊。
……
梅树下,阿念一个人抬头看梅花,目不转睛。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因为寂静更加清晰。
“阿念。”
阿念回头,眼睛微肿,像兔子眼睛一样。
“你来干什么。”
“你哭了,”蓐收眼神稍黯,“因为玱玹?”
“我没哭,也不会哭。”她胡乱擦掉脸上泪痕。
只是那眼泪还是不听话的往下落,仿佛没有尽头,蓐收心里的气突然就消失了,关心则乱,是他没控制住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他一撩下摆,在她面前蹲下身笑道,“今天天气好,你不是无聊吗?我们下山去玩儿好不好?”
“不去。”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清甜的声音已经沙哑。
“这个天跑马也不错,不如我们去跑马吧,那风……”
她平静道,“父王不是让你给我安排选婿吗?”
蓐收笑容一滞,语气郑重,“阿念,婚姻不是儿戏,可以不选,不可因为赌气而将就,勉强凑在一起不会有幸福的。”
“为了一个玱玹,不值得赌上自己的幸福。”
“谁说我是为了他了?”
阿念为什么喜欢玱玹,她自己也不知道了,仿佛一切自然而然,曾经她看着别人成亲,也曾幻想过自己成亲的样子,她要有最盛大隆重的婚礼,穿最美丽的喜服,嫁给哥哥,成为他的妻子。
在她想象的未来里,从来没有第三个人。
她霸道、自私、贪婪,想拥有他全部的爱。
他一直在寻找另一个妹妹,她一直知道。
她不在乎。
因为他在她身边,他的身边也只有她一人。
可她回来了。
在她一无所知时,他带回了另一个妹妹。
他给她的爱不再独一无二,她再也不能闭目塞听。
像有一道惊雷落在头上,将她一下劈醒了。
所以上次宴会上,她才对他视而不见,存在赌气的成分。
她投入了太多感情,太多期待,她设想的未来他无处不在。
后来他离开了,她自己一个人也想通了,哥哥的妹妹只是妹妹,她将来是要嫁给哥哥的,他们不一样。
可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她有自己的骄傲,就算再怎么喜欢玱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骄傲去和另一个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
就算他是玱玹,也不可以。
放弃一个人容易,感情却不为人所控制。
她很难受,也很痛,撕裂灵魂一般的痛。
她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此刻的样子,但他还是又一次找来了。
她每一次不希望人看见的时候,他总会找来。
不管她躲得多好,藏的多深,他都能找到她。
这一次也不例外。
阿念恍惚的发现,她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他认真凝视着她,刚要开口道出自己心意。
“阿念我……”
阿念握拳,目光坚定,“我决定了,不嫁人了,我要找人入赘。”
蓐收:“……?!”
阿念看向他,一双眸子重新蕴上了星光。
“父王不是要你为我安排选婿吗?快去啊,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我要见到人。”
果然爱情是痛苦的根源,阿念立刻决定不要爱情了,她堂堂皓翎王姬干嘛要为了一个男人痛苦?
没了一个玱玹,这天下又不是没有男人了。
只要她高兴,多的是男人排着队等着她。
忘了他,忘了玱玹。
忘了,就不会疼了。
阿念起身,“我先回去了,你准备好了来告诉我。”
蓐收:“!!!”
什么是天旋地转,他今天有幸体会到了。
蓐收整个人快裂开。
阿念被他一脸扭曲吓到,“你这是什么表情?”
莫非今天风大了,脸被吹面瘫了?
“快去啊,好好办,最好选些好看点的。”她怜悯的不跟他计较,叮嘱道。
蓐收快气笑了,磨着后槽牙,“是,臣一定好!好!选!”
“那就好。”
阿念满意的点点头,回去先去换个衣服,休息一下再去。
……
一柱香后
阿念坐在选夫现场,打眼望去,是五彩斑斓的各色男人,整整齐齐,排成了军阵,各种鲜艳色块凑在一起,太阳光一晒,阿念忍不住眯了一下眼。
“王姬,您怎么了?”
阿念揉了揉眼睛,“没事,只是眼睛花了。”
海棠:“……”
别说王姬了,就是她猛一看也差点被闪瞎。
怎么回事?平时蓐收大人也是仪表非凡,怎么这眼光突然突变成这样了?
这样凑一堆,就是底子再好,也不能看了吧?
王姬可受不了委屈,等会儿别一气之下甩袖走人了。
更可怕的是,好不容易王姬要放下那人了,别在惨烈对比之后,又念起他的好来了。
海棠眼神一变。
绝不行!!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进言,另一人先开口了。
“这些都是我皓翎的青年才俊,臣千挑万选才挑出来的佼佼者,王姬看着可好?”
蓐收大人看着在笑,海棠莫名觉得奇怪。
怎么有股子皮笑肉不笑、冷飕飕的感觉??
阿念适应了一下,看向那些男人,破天荒夸奖了一句,“不错。”
海棠:“???”
蓐收凝了她片刻,心里不知该喜该气,喜的是她放下玱玹选婿的决心,气的是她宁肯大海捞针在这去选人,他这么大个人放她面前,她愣是看不见。
阿念:“怎么还不开始?”
“……这就开始了。”
八面玲珑的蓐收大人努力维持住笑容,才不至于失态。
他微一抬手,色彩丰富的方阵里立刻走出一人。
接下来就是大型表演现场,舞剑的、唱歌的、吹箫的、弹琴的、吟诗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竞争氛围,各个公子们一派优雅魅力,眼神交错间杀气纵横。
王姬只有一个,驸马也只会有一个。
在场几十人除了自己以外,全都是敌人!
现场火花四溅。
念出来的诗,弹出来的曲,吹出来的箫……却一个比一个情意缠绵,柔情似水,火山爆发都能让他们熄灭了。
今天主要突出一个温柔优雅,才华横溢。
——谁叫二王姬钟情的那人是这样的呢。
投其所好四个字是被死死拿捏住了。
一个个收起獠牙,藏好锋芒,实时演绎温柔的千姿百态。
上首,华盖下的美人一手支头,眼皮下沉……
“王姬,王姬……”
阿念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张口就来。
“好,这个也好。”
“下一个。”
可以说十分熟练了。
久久没人应。
阿念奇怪呢,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神。
“没了。”
“这就没了?”她还意犹未尽的样子,“那他也留下吧。”
还留下?!
不算王姬“闭目养神”过的几个,这留下的得有七八个了吧???
都,都留下?
海棠瞳孔狠狠一震,眼神中充满了震撼。
虽说不是不可以吧……但蓐收大人会制止的吧?
果然……
“这不合适吧。”
“怎么就不合适了?”
她斜斜坐在那,随意而从容,貌美到绮丽。
“此人眉心有个痦子,面容有瑕疵,怕是不妥。”他一一道来,有理有据。
阿念仿佛君王选妃,饶有兴致,“那个是美人痣,我觉得挺好看的。”
蓐收笑容微裂,扫过其中一个,不死心的挑刺,“吹箫的那个,穿个绿衣服,像个花蝴蝶,举止也太轻浮了。”
阿念斜睨,“你嫉妒别人穿的比你好看?”
我嫉妒他?可笑!
“还有之前唱歌那个,一听嗓子就不好。”
“舞剑那个,花架子,也就看着好看蒙人。”
“吟诗那个,吟得还是别人作的诗。”
“弹琴那个就更不用说了,一首曲子足足漏了三个音。”
他话里话外,将那七八个人挑剔了一个遍。
那几个人脸都涨红了,不知道羞愧的还是气恼。
海棠更是一脸恍惚,这些人不都是蓐收大人先替王姬选了一遍的吗?不久前蓐收大人还亲口说这些都是我皓翎青年才俊中的青年才俊,怎么现在就歪瓜裂枣了?
阿念无语,“我说蓐收大人,你如此未免也太挑剔了吧,难怪一大把年纪还独身一人。”
什么是扎心,这就是扎心。
蓐收捂住胸口,觉得自己迟早一天被气死。
海棠都不忍了,看蓐收大人被气成那样,忙道。
“王姬,蓐收大人毕竟是男子,眼光自然不同,不如您再看看?”
阿念顿时呼吸一窒,不过是她要选婿的,怎么也得认真选一选才是,她先揉了揉眼睛,做好充分准备,这才状似轻松道。
“也好。”
公子们闻言双眼一亮,百分百展示着自己。
优雅的身姿,美好的侧脸,忧郁的眼神……
以及——精心挑选的衣服。
“嘶——”
阿念眼睛快被晃瞎了,逃也似的移开目光。
忽然定住。
风光和缓,青年容颜俊美,气度从容,在一众五颜六色的世家公子中素到了极致,仿佛姹紫嫣红中一棵玉树,琼然高华。
蓐收正在平心静气,忽然若有所动的抬头。
四目相对,阿念心跳忽然微微快了一拍。
海棠开口:“王姬,您看上哪位公子了?”
“就他吧。”
“谁?王姬您看上谁了??”
“蓐收,就他吧。”
或许是强烈要求对比下产生的惊艳,也或许是给今天的选婿一个结果,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就这一瞬间,她随意的脱口而出。
蓐收全身僵住,只有胸腔里的一颗心,停滞了一瞬后猛然剧烈的跳动,仿佛要撞碎他的肋骨。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她搅乱一池碧水,轻易的抽身就要走。
蓐收:“等等。”
“还有事?”
她停住脚步回身望来,眼中明显出现疑惑。
“你方才所说可是当真?”他上前了一步。
她眉头一挑,故意道,“你不是安排我选婿吗?在场人任我挑选,我觉得你最出色,不行吗?莫非你不愿意?”
他凝着她,倏然露出了笑,视线一寸不离。
“我愿意。”
这么干脆?换她狐疑了,“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吗?”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曾经拒绝过父王,不想娶她。
“你不想找你的一心人了?我可是在勉强你,你不生气?”
他看上去一副佞臣的样子,父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巧言令色,但阿念知道,他心里比谁都傲,不触及底线什么都可以,若是不愿意之事哪怕父王也勉强不能。
蓐收笑道,“王姬不觉得勉强,臣自然不勉强。”
“我很高兴。”
“蓐收你,你没事吧?是不是今天太阳太大了,你被晒昏了?”
阿念突然有些心慌,蓐收眉眼舒展,走动间衣摆微动,一步步靠近,停在她三步内,是超过君臣的距离,他身上的气势变了,似藏于剑鞘的宝剑展露锋芒。
即使是阿念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一面。
他一字一句道,“我很好,很清醒,没病没梦游,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