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中旬,贝克兰德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道格拉斯照常来到丰收教堂晨祷、背诵教义、学习赫密斯文,再蹭着资料室燃起的壁炉匆忙补写一份例行报告。
安托尼亚瞄了一眼他的报告题目:“这好像是今早就应该上交的东西?”
“舒尔茨神父懂得体谅一个昨天搬完家就直接睡着的人。”道格拉斯头也不抬,拿出高中在早自习时抄作业的书写速度飞快写下一行又一行,“尤其这个人最近被‘格斗学者’当作沙包锤得浑身酸疼。”
“幸好我的学生们没有这样丰富多彩的生活来作为拖欠结课报告的借口。”血族嘟哝着端起茶杯啜饮几口后才注意到重点,“…哦,对了,恭喜你乔迁新居。哪里的房子?”
“北区,考文特街9号。”
“好远。”
你一个住在郊外别墅的血族有什么立场说我住的远……道格拉斯写满一页纸,在吹干墨迹的间隙投去无语眼神:“地铁和公共马车很好地解决了距离问题。对了,要来我家做客吗,你和安提娜一起。”
“安提娜恐怕去不了,”想起自己的胞姐,安托尼亚笑了起来,“你之前跟她提过的药剂量产的构想很有意思,她把那个拿去和其他血族讨论了,现在他们正忙着联系蒸汽教会,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道格拉斯好险没让笔尖划破稿纸,面色略有些复杂:“啊……那,联系的怎么样?”
“不太顺利,所以才忙。蒸汽教会倒是对新机械的构想很有兴趣,但是他们留在鲁恩的话事人职位不高,无法决定这么大宗的合作。更何况经营面向普通人的药剂公司,本就是一件史无前例的事,也要顾及其他教会的态度……”
嗯,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见到流水线,不知道大帝手稿里有没有类似的东西……道格拉斯想着想着,忽然看向安托尼亚:“所以他们在忙着正经任务的时候,你就在这里摸……呃,偷懒?”
年轻血族拿过那张写好的报告审阅一遍,满意地发现其中没有出现任何语法错误:“不,我负责联系社会上的一些工厂主和诸如贝克兰德技术大学这样的学术机构,看看有没有成本更低的解决方案。”
“好的,我错了。”道格拉斯投降似的举了下双手,“我不该质疑你的勤劳。说起来,我的新邻居,莫雷蒂家的小姐好像就是贝克兰德技术大学的学生。”
“莫雷蒂……梅丽莎.莫雷蒂?”安托尼亚略一回想,便想起上周参观贝克兰德技术大学研究室时被校长介绍过的一位黑发褐瞳、打扮朴素的十八九岁少女,“我参观时见过她,这位莫雷蒂小姐是序列9的‘通识者’。”
“……野生非凡者?还是蒸汽教会……”道格拉斯愣了一下,“不对,莫雷蒂一家都是黑夜女神信徒啊。”
他刚搬过去,还没来得及按照鲁恩王国的习俗邀请邻居们过来做客,但租房时就已从房东口中得知周边几户人家的信仰都是黑夜女神。
“贝克兰德技术大学的校长波特兰.莫蒙特先生本身是蒸汽教会的外围成员,莫雷蒂小姐是他的学生,在他们那里肯定有登记。更具体的情况我倒是不清楚,或许你可以问问,这倒不违反保密守则。”
仅仅是参观时作为陪同一起呆了几个小时,要不是那位莫雷蒂小姐在机械上的确天赋出众,讲解时又头脑清晰有条有理,安托尼亚都未必能记住这个人名。
道格拉斯倒是对这个消息非常在意。未来几个月他都会忙于学习并完成教会任务,会长期呆在家的只有维瑞蒂一人,隔壁有一位非凡者这种事听起来就不太安全。
无论是否有官方背景,“失控”的威胁都是所有非凡者头顶悬浮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悲观一点的角度来说,非凡者本身就是一枚有几率被引爆的定时炸弹。
……嘛,不过其他邻居显然更惨,我来了之后考文特街就有两个定时炸弹了。啧啧啧,回头给维瑞蒂弄点防身的东西?符咒不行,太危险了;药剂?容易被她这个经常接触药品的预备护士发现不对,那就属于泄密了;护身符倒是很安全,就是没什么实战作用……
他一边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一边继续写起报告:“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能不能赏脸莅临寒舍?”
“等新年过后,安提娜不那么忙我们再一起去。”
“没问题。我的房东预备在迪西海湾多呆些日子,从月底到二月只有我和维瑞蒂在家,随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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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文特街的联排房屋是档次较高的那类,拥有一小块花圃、一条体面的门廊、面积更大采光更好的凸肚窗等优越的条件。可惜经历了战争伊始弗萨克浮空艇对贝克兰德的袭击,虽然侥幸没有房屋坍塌,街道和外立面还是多有损毁修补的痕迹。
?不过,由于临近政府的办事机构、诸多高等学府以及黑夜教会的教堂,考文特街的房产还是很受中产阶级的青睐。
“没想到托马斯先生会招人合租。”对着门口穿衣镜整理着装的露丝.莫雷蒂一边调整发饰的位置,一边随口感慨着。
她与班森结婚、住进考文特街7号仅一个多月,但对自身中产阶级身份格外注重的托马斯夫妇已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中产阶级通常不需要与人合租来分摊租金。
身着休闲款式正装的班森来到妻子身边帮她拢好发尾,解释道:“之前的战争无疑损害了托马斯先生的产业,他需要一些时间来重振旗鼓。出租部分房间是最稳妥的节省开销的方法之一。”
打扮朴素但得体的梅丽莎听到这些讨论,脑海中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去年战争时期,托马斯先生蒙上面孔避开视线去救济点领取面包时的样子。
这位上了年纪的绅士性格倔强,在战后还固执地将小儿子的抚恤金捐给了临时成立的贝克兰德重建基金会,只愿凭自己的努力维持生活。
维护自己的体面抑或是尊严似乎已经成为这对年过半百的老人生活的准则之一。若是梅丽莎年轻个两、三岁,她必然无法理解这种僵持的意义何在。
不过几年的生活颠簸之后,她已然明白出租部分房屋而不是搬家离开这条街区已经是不错的结果。毕竟更多因为战争而破产的中产阶级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消失在大众的视线中,只留一座座待售的空屋。
因此梅丽莎没有对这个话题多加发表意见,一家人收拾好自己后离开家中,敲响了隔壁考文特街9号的大门。今夜,一场简单却正式的餐会将在这里举行。作为房东的托马斯夫妇按照社交礼仪,向诸位邻居引荐新来的租客——在大地母神教会任职的道格拉斯及其养女,维瑞蒂.科顿,后者是黑夜女神教会附属护理学院的学生。
两人的关系、年龄差距以及不同的信仰都令来宾们感到一些好奇。于是接下来的谈话时间,两个人都被暗戳戳地问了许多相关问题。
当然,男士和女士们各有各的聊天圈子。在道格拉斯绞尽脑汁地陪那些政府雇员、高级律师、银行经理们谈论社会时事和股票税率时,鲜少进行这类社交的维瑞蒂倒是很快适应了节奏,坦然为女眷们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当然,考虑到这些中产阶级所追求的体面,她聪明地没有提及两人的东区出身,只是含糊地说以前家境不好。
长发淡金,眼神清亮的少女有些腼腆地笑着,语气却带有笃定的信任感:“虽然我的父母、我的弟弟都过早地离开了我,但道格拉斯一直、一直像家人一样陪伴在我身边……不,应该说他早就是我的家人了。他既像是宠溺的兄长,又像是可靠的父亲。”
这种努力奋斗迎来了美好结局的故事总是受人欢迎。而梅丽莎则格外有一分感慨:她很难不想起,几年前的自己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人生转变。
眼前这个略显局促、笑容却洋溢着幸福的小姑娘与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相似……她借着举杯的动作向男士们聚集的方向望了一眼。
道格拉斯先生是个身形精干、动作麻利,性格随和的男性,和曾经满身书卷气的克莱恩.莫雷蒂毫无相似之处。当然,找到工作后的克莱恩有了些许改变,更加的开朗、自信……但仍旧是她最好的哥哥。
不,梅丽莎,你怎么能做这种失礼的比较……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到话题中去,含着笑在胸前点划四角繁星:“家人是我们永远的依靠与归宿,女神在上,我相信你们会迎来更美好的生活。”
身为女神信徒的众人纷纷随之做出祈祷手势并送上祝福。满足了好奇心后,话题就发散开来,成家的夫人们开始讨论时下的潮流风尚。维瑞蒂对这些不甚了解,便凑到年纪相近的梅丽莎身边寻找共同话题,两人很快建立起了友谊。
因为第二天是休息日,吃过晚饭后,没有额外安排且相处得比较愉快的先生们干脆支起了牌桌,打起了小盲注半苏勒、大盲注一苏勒的德州扑克。
班森在打牌方面很有心得,他曾经指教过梅丽莎,说打牌就像谈判一样,揣测对方的底牌并掩饰自己的,还要学会诈唬和引诱……不过或许是所有学习能力都集中到了机械方面,梅丽莎对这种游戏还是不太精通。
她看着班森又赢了一把,在牌友们玩笑般的抱怨中收走了几张纸币,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起身前往盥洗室,回来时却正巧撞见从牌桌上下来的道格拉斯。
后者似乎是回想了一下,然后友善地打了个招呼:“莫雷蒂小姐?谢谢你今晚对维瑞蒂的照顾,嗯,我一直担心她会过于紧张,幸好有你在。”
“您言重了,道格拉斯先生。我能理解你的担忧,不过维瑞蒂表现的很好。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梅丽莎一边让出道路,一边轻松地回应着话题。她对道格拉斯的印象还不错。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比她高大许多的道格拉斯嘴角上勾,礼貌地笑了笑便侧身从她身边经过。梅丽莎走出两步,却感到某种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急忙回过头,所见的却只是合拢了的盥洗室木门。是道格拉斯先生?还是……
已经成为非凡者,对神秘学知识有一定了解的梅丽莎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那个克莱恩亲手制作的护身符项链。她没有忽略刚才灵性带给自己的直觉,保持着些微的警惕回到了热闹的起居室,并多次隐蔽地观察着回到牌桌上的道格拉斯。
不过此后再没有特别的事发生。梅丽莎倒是额外发现,道格拉斯先生可能比自己还不擅长打牌,连输了好几把。
对扑克牌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道格拉斯满脸无奈地揭开底牌看了看,差点没克制住掏出黑曜石灵摆把打牌变为玄学对决的冲动。
看着一张红心二和黑桃五,他嘴角抽了抽,干脆地盖好牌不再跟注,开始琢磨怎么多蹭梅罗斯老师两顿饭以弥补打牌输出去的这笔钱。
输了7苏勒又12便士,这得是几天的伙食费……而且大部分被班森.莫雷蒂赢过去了是怎么回事!你妹妹是非凡者,你总不是吧!而且没听说哪条途径是执掌好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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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总:我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