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麻烦的崽子支出了宫去的谢珝真,继续着手调查那小木像的来历。
比起倒霉催的直接丢了性命的颜询,他的师妹,那个做了前任三驸马外室的女伶人的命要硬得多,嘴巴也闭得很牢,她似乎受过专门针对审讯的训练,不是审不出东西,而是她很擅长给出一些无关紧要的答案,用以掩饰更加重要的情报,稍有不慎,便会把真正要紧的东西给漏过去。
宫外的谢意依旧在与那邪教女子拉扯。
教子不严的康南侯今早的早朝上便被罚了三年的俸禄,若不是丰宁公主忙着晒书不愿意多做追究,而康南侯的认错态度十分诚恳,行动也十分迅速的话,恐怕就不止是这点子惩罚了。
“禀皇后娘娘,此木像的雕刻手法,微臣能确定是出自柽州宓(用作姓氏音同“福”)氏的手法。”匠作坊里的司监是个皮肤黝黑,手指指节很粗的中年男子,他将那尊小木像从上到下仔细看过三遍,才终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借着,司监便将那木像上的几处线条指给一旁的夏至看,细细解释清楚了这些刻痕的特殊之处:“......这样圆融的刀法,不少善于木雕的大家都能做到,只是此木像材质有些特殊,较几种常用的木材而言更为柔软,且带着淡淡的香气,而这木像上的刻痕非但线条圆融,且能将极淡的香气从这刻痕中恰到好处地引导出来......这种手法,微臣只在二十年前,跟随师父四处游历时,有幸在柽州宓家的雕刻大师手中见识过。”
“宓氏?”谢珝真还真不太了解这一家。
那司监见状主动继续为她解释起来:“柽州宓氏在旁的地方不大出名,但在咱们这雕木头的行当里,可是数一数二的‘老世家’了。”
“宓氏以一手好雕工传家数代,也曾有人到匠作坊中任职,只是那也已经是先帝朝二十年那时的事情了。”司监慢慢回忆道,“那一代的宓氏家主,曾奉先帝之命为慈庆太后雕刻寿礼——百子献寿屏风,却不知怎地,到了献礼那日,这屏风上来了众人才发现领头贺寿的那童子,脖颈处竟然是断裂的.......”
慈庆太后乃是先帝之母,现任皇帝的亲祖母,早已离世。
这百子献寿在大盛朝很有讲究,通常来说,领头贺寿的童子一般代表着寿星的长子或者最出息的那个孩子,也就是说——那位宓大家所雕刻的百子献寿屏风上,代表着先帝的那个童子竟然断了脖子。
虽说那时的先帝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他末年表现出来的程度,但也无法容忍这种类似于诅咒自己的事件发生。
宓大家当即便被下狱,连同他在京城的家人也被一起捉拿,甚至牵连到了远在柽州的本家族人,悉数被贬为奴籍。
说到这里,司监无比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微臣在柽州见到那位大师时,他虽有一手好雕工,却已是奴婢之身,耗尽心血为当时的柽州郡守雕刻出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像,只为一求他那双同样被没入奴籍,不知卖向何方的儿女的下落......”
“可惜人海茫茫,他又是戴罪之身,哪怕那观音像的确惊艳众人,但——他在耗尽心血之后不久便病重死去,又如何会有人将他的临终遗憾真正记挂在心,为他寻找儿女呢?”
看着那尊精致的木像,谢珝真虽然有些感慨宓家人的遭遇,但她对待可能存在的敌人一向心硬如铁,轻声叹过之后,便揪着司监询问道:“他还有一双儿女,可也继承了那位大师的手艺?”
司监稍微愣了下,回忆道:“那位大师的长子被卖时年纪不小了,据微臣听闻,应该也是极善木雕的,而大师的女儿则比她兄长更小一些,才五、六岁罢了,且女子比男子更为力弱,她那个年纪,纵使在家中耳濡目染,也是没多少机会再去练习家传的技艺了,做咱们这行的,最忌讳手生......娘娘若是想查这木像的雕刻者,微臣建议您最好还是查一查宓氏男子。”
“本宫晓得了,今日有劳司监走这一趟,杨女官送送司监。”谢珝真点头。
杨喜姑带上鼓鼓的荷包亲自将司监送出寿宁宫去了。
而夏至则主动请缨道:“臣马上去查宓氏旧案的卷子,宓氏既然是因为触怒了先帝全族遭贬,那他们的家眷子嗣该入的是官奴籍,各州官奴买卖都是会记录一笔去处的,若今日便派人去柽州调取卷宗,乘船顺水而下,回来时再快马加鞭,不出两月便可得那双儿女的去处了。”
谢珝真继续点了点头,案子太过久远,她对还能不能查到记录这一点心中存疑,但好歹抓住了一条线索,能查出多少便查多少,总比什么都没有得好:“红阳教向来避着京城走,这一回主动入京,必定是京中早已有了人暗中接应,不把这人揪出来,本宫始终没法放下心筹备出巡一事。”
“那女子嘴巴够硬,可她与她师兄的路引、身契都经了谁的手,后面又接触过些什么人却是不难查的,只不过太麻烦,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人手而已。”谢珝真已经被前朝后宫诸多事务历练得很是擅长处理这样千头万绪的麻烦事儿了。
她想了想,开口道:“本宫仿佛记得,柳嫔亦是南人,家就在凉州?”
凉州距离柽州不算太远,与柽州有一条极其便利的运河相连。
柳嫔虽娘家只是寻常民户,自己也不是什么强势的性子,但她生育了皇帝的六皇子,且与出身书香大族的陈惠妃向来交好。
这二人将六皇子养得乖巧温顺,无论文武都只是寻常,一副要安心做个富贵王爷的模样,但......
出于对陆氏血统里天然就流淌着的野心的警惕,谢珝真始终没有放松对六皇子的监视,从夏至处得了关于柳嫔家乡的肯定之后,她稍稍思考了下,便道:“这次出巡,也带上柳嫔一起去吧,既然生了皇子得了富贵,怎能不衣锦还乡一回呢?”
且先叫这几人跟着动一动,动了才会有破绽,好叫自己能看看红阳教突然到了京中活动一事,到底与六皇子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