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陆微垣并不知晓,她手中正拨弄的这具尸体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惜两人还没遇见,对方就已经丢掉小命。
水城的官兵很快赶到,将那具男尸打捞上岸,而作为最接近男尸的几人,也统统被打包带走,乘上官船来到了水城府衙。
“完了完了,今儿怕是要挨心随的骂了。”陆微垣表现得像是个羞怯娇弱的小姑娘,一手拉着洛川客的衣袖,把半个身子藏在这位“大姐姐”的身后,如受惊的小动物般,怯生生地打量府衙之内的人事物,口中却压低了声音碎碎念个不停。
“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心随长处在她做事利索,嘴皮子是无论如何也耍不过我的......噫,不晓得这一回能不能叫她多说几个字,要是她实在不晓得怎么表达自己的愤怒,我也可以好好儿借着这个劲头教教她嘛......”
洛川客脚步顿了下,强忍着才没回头看身后的小姑娘。
因为是两个女子,所以衙差对她们的看管并不严密,相反的,那个带着衙差来捞尸体的捕头还特意换了个面色和善的中年女吏来“看管”她们。
通州虽然比不上京城,但显然衙门里头也是有几个女吏的。
陆微垣观察了一下这位身材略微圆润的女吏,发现她虽然腰围宽了些,但手脚都很粗大,一看就很有力气的模样,生着一张没什么攻击性的脸孔,唇角带笑,有很容易就可以看清的深深笑纹。
见陆微垣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猫儿眼打量自己,那女吏还特意笑着安慰了她一句:“姑娘莫怕,咱们知府可是个好人,好官呢。”
说着,便想要抬手去拍陆微垣的肩,陆微垣假作羞怯的模样朝洛川客身后一滑,躲了开来,女吏也不恼,依旧是笑呵呵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两条缝儿了。
陆微垣晓得水城知府姓唐,为人么......挺中庸的,当官......也挺平庸的,不过从前有个好老师,才堪堪在先帝朝末年的时候捞到了个知府的位置,兜兜转转几十年过去,如今依旧当着知府。
唐知府年纪已经不算小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胡须蓄得长长的,也如他的头发一样黑白各半,但比起涂满了头油紧紧塞进官帽里的发髻,他颌下的那把须子却是柔软又光滑,显然是花了好些力气去保养过的。
在京城中。
因为众所皆知的皇后娘娘的独特审美,连皇帝都不愿意蓄须了,朝上的大人们,陆氏的宗亲们,除去一小部分认为胡须等同于男人的尊严的那些,大多都把自己下巴打理得很是光滑干净。
起码陆微垣长到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个人有如唐知府这般,长长地垂到了胸口下面的花白胡须。
堂内。
男尸湿漉漉地摆在正中。
齐少峰与长兄站在男尸左侧,洛川客带着陆微垣站到了右边。
上头的唐知府皱着眉毛,首先对齐少峰二人问起了话。
而齐少峰一开口便自报家门,他出身齐氏,齐氏在通州也是大族,算得上一条还可以的地头蛇,听他报完了身份,唐知府的态度显而易见地温和许多。
轻声细语,又透着几分亲热地问了当时的情景,将洛川客和陆微垣丢在一边,仿佛特意带了她们二人过来,只是做个陪衬的花瓶,办案的也想慰劳慰劳自己的眼睛呢。
“......原来如此,齐贤侄怕是受惊了吧,你莫要惊慌,那些个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家伙,实在溜得太快,后头还要另寻了过来问话。”唐知府笑道,“既然此事与贤侄无关,贤侄不如且在本府家中歇息两日,也好叫本府一尽地主之谊。”
齐少峰也笑着回应:“既然伯父看重小子,小子就却之不恭了。”
“哈哈。”唐知府笑了两声,又一来一往地与齐少峰唠起家常,仿佛堂地下放着的不是一具尸身,旁边也没有其他被无辜抓来的人在等待一样。
陆微垣盯着洛川客落在后背上的长发,极有耐心地数着,数到地六百七十二根的时候,唐知府终于想起来她们的存在了。
却一开口,就是一句:“不知这二位姑娘,可是与贤侄同行之人?”
齐少峰看过来,皱起眉,心里记挂着这两个女子对自己已逝兄长的不逊之言,摇头道:“只是刚好碰上。”
“大人!”张兄急不可耐地开了口,“您有所不知,这俩小娘们在尸体出现之前,就谈笑说什么河里有白衣服挂红绸的死人,与这位......这位老兄之死状一模一样,大人可莫轻易放过了她们,她们必定与谋害这位老兄之人有关联!”
唐知府:“哦?两位姑娘,他所言可为真?”
“不过是说了一个故事罢了。”洛川客开口说道,“大人,您可知晓在数年之前,花落月去那一案?”
“花......月?”唐知府突地冷了神色,“你说的是,玉瓶馆惜芳菲莫名吊死梁上,天舞阁月明夜离奇溺亡水中那一起悬案?!”
“你一个小丫头,如何得知?!”他神色愈厉,腔调愈冷。
张兄先一愣,而后一喜,冲齐少峰挤眉弄眼地表现着自己的幸灾乐祸。
齐少峰略有些厌恶地看了做作且丑陋的张某人一眼,挪开视线,并不出声阻止。
“这小娘们说得像是亲眼见过那尸体一样!”张兄兴奋地补充,“大人一定要严查!”
“不许人家口才好,只许人家学你个蛤蟆模样呱呱呱吗?”陆微垣主动出声,先怼了一句,又笑着看向洛川客,“小川姐姐,这故事不是你游历各地搜集来的吗,怎么又成了什么悬案?”
“是故事,也是悬案嘛。”洛川客面对陆微垣的疑问,依旧是脾气很好地笑着。
她也不管另一边再一次被气得鼓起了双眼的张兄如何跳脚,而是看向面色凝重的唐知府:“大人,在下洛川客,幼时随父母居住在水城之中......我家与天舞阁就在同一条河道上,所以,我的确是见过月明夜的尸身的,与今日的河中死尸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说不准,是数年以前曾出手杀害两位姑娘的那人,又有所行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