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然飞扑出来的老仆称自家少爷姓严,乃是特意到水城游玩......却不想无缘无故地在这小地方丢了性命。
他哭得凄楚,几乎是将男尸的冤枉给嚎啕尽了。
而陆微垣一听说那男尸姓严,便另外想起来一事——福昌公主的驸马,也姓严来着。
难不成不止是荣乐姑姑坐不住,连福昌姑姑这个最会享乐的,也耐不住了想要插上一手吗?
那老仆哭嚎了一通,抹着眼泪,最后果然把福昌长公主府的名头给搬了出来,叫唐知府没法继续如先前一般无视今日的死者,当然他也不会对一个家仆多么客气,只略微敷衍地说了几句自己一定会严查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衙役,从他的眼神里,陆微垣看出是在责怪衙役们没看好人,竟在这个时候把那老仆给放了进来。
唐知府刚刚抬手去取令签的动作被突然入场嚎哭的老仆给打断,他有些尴尬地把手缩回去:“老人家放心,本府一定会严查此案,给你家公子一个公道,本府瞧你年纪也大了,不妨先行下去歇息片刻?”
老仆面带苦痛地抬起头,像是没听懂唐知府的话一样:“大人一定要给我家公子做主啊,我家公子......呜呜呜......他是家中最乖巧,也最讨驸马喜欢的那个......原是想到此地散心,却......我该怎么向驸马交代......”
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却暗藏威胁,唐知府觉得脑袋有些痛,看了眼齐少峰,见他脸上也露出了些不耐烦和紧张出来,便知晓此事不宜继续拖延。
唐知府舔了舔嘴唇,看向洛川客......或者说真正想要看的是依偎在洛川客身后的那名少女。
通过刚刚在京中打通不久的某个关系,知晓了煜熠公主离京的那一天开始,他们便暗中准备着迎接这位离经叛道的天家贵女的到来。
煜熠公主并未大张旗鼓的出行,甚至是有意隐姓埋名的举动给他们辨认其身份的工作增添了些许难度,让他们直到煜熠公主入城之后才发现她的身份;但同样也给了他们更多可操作的空间。
比如说。
他们一开始是打算让齐少峰假装不知道煜熠公主的身份,在这水城的小船上与对方来一出不期而遇的相见,然而他们却没能想到,原本应该是被支去了京城的小教主竟然早自己等人一步,出现在了煜熠公主身边。
这大大打乱了唐知府齐少峰等人的计划,但齐少峰仍然决定按照一开始的设想,去接触煜熠公主,生怕洛川客抢在自己这一方之前提前影响了煜熠公主的倾向,然而令他无所适从的是,这两个女子竟然如此不驯,竟然用他惨死的兄长拿来当谈资......
齐少峰带上张兄最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要他做自己的陪衬,通过他的鄙薄无知和糟糕的外表来衬托自己,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张姓狗腿子习惯了帮他咬人,张嘴便与煜熠公主结下梁子。
出于某种轻蔑,某种愤慨,以及试图通过言语去“驯化”那颇有几分桀骜的女子的龌龊心思,齐少峰一边暗示给自己撑船的下人去通知唐知府计划有变,一边假装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兄长愤慨,把陆微垣二人拖住了片刻,好叫唐知府的人方便动手,让那具尸体随水漂流而下,再用问询为借口,将二人一并带到府衙中来。
若不是洛川客非要讲那个什么狗屁的故事,自己还不能想到该怎么好好利用这具男尸......齐少峰眼带轻蔑地看了一下男尸,再看一眼并没有觉察自己已经落入包围圈的两个女子,紧张之余又难免有点兴奋和自得。
他家中早与盘踞在三州之地的红阳教有所接触,在听闻老教主竟然力排众议,要把教主之位传给养女的时候,齐少峰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当真老糊涂了。
在红阳教中,女子不过是资源的一种,可以被买卖,交换,消耗。
哪怕洛川客——暂且继续这么叫她吧——身份特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坐教主的位置,老教主的这个决定真真是倒反天罡,异想天开了。
果然。
不出他所料,老教主才刚刚一去世,洛川客这个新任的小教主并不能服众,虽然也有不少教中老人拥护,但女子的身份到底还是成了她最大的阻碍,没过多久,洛川客便被排挤着离开云州,借教中某一教友之女的身份,去了京城。
若不是她过于叛逆,爱擅作主张,那现在她应该在京城才对。
而不是唐突地出现在煜熠公主身边,搅乱了她的教友们的计划!
不过还好。
常年伴随在煜熠公主身边的那个女护卫眼下不在,另外那个一脸精明的女人也已经被教众绊在了城中,而洛川客虽与寻常女子不太一样,很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但自己这方人多,只要一声令下,府衙外头埋伏好的人就能冲进来将煜熠公主二人拿下,之后,还不是自己想如何就如何?
齐少峰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尸——严家男人,以福昌长公主的驸马为例,是所有男子眼中的软骨虾,这家伙同样打着与煜熠公主无意偶遇的念头一路追来,却不知自己的行踪早已被有心之人掌控。
才一入城,便被人引到以为是寻常客栈的不可言说之地一通威逼利诱,却不想此人虽生得平凡,且又是那软脚虾家族里出来的,竟然还存着几分骨气,无论如何“劝说”,都不肯配合自己等人行事,无奈,只得在他闹腾出大动静之前一碗药药倒......
如今这死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待将煜熠公主握在手中,再将这老仆除去,便可安心收尾......齐少峰将整个计划在自己心里过了一遍,看向仍旧表演着,试图将自己的“故事”继续推销给唐知府,似乎是铁了心,哪怕注定得罪齐家,也要寻一个真相出来的洛川客,心底的轻蔑之感更盛。
到底是女子。
哪怕是小教主,也注定没法掌控教中所有人事,她不会真的以为这里是什么青天衙门,堂上那个又真的是什么慈祥和蔼的好官大老爷吧?
她甚至连唐知府早就是红阳教的一部分都不知晓。
齐少峰眯起双眼,双手背在身后打了一个手势。
倏然间。
陆微垣耳中停顿的脚步声再一次行动起来,她拉拉洛川客的袖子:“小川姐姐,你再和知府这样玩下去,怕是要小命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