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外貌的话,不难瞧得出管夫人曾经也是个美人,只是时间在她身上似乎流逝得格外快些,涂满了脂粉的脸上隐约可见她眼角与眉心还有鼻翼两侧都存着深深的沟壑,尤其是眉心处的那一道,让她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严厉地皱着眉头,透出一股子攻击性满满的刻薄之感。
“何人闹事!”管夫人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锦衣,发髻上的装饰却十分朴素,只插了一支素银的簪子,簪头上一粒小指指节那么大的珍珠,她人还没到陆微垣跟前,声音就已经提前传了过来。
而一路打过来的陆微垣把女衙差提溜过来:“那个就是管夫人?”
女衙差下意识地朝前方模糊的人影望去,光线昏暗又隔着一定的距离,她只能看见一大堆人马过来了,压根就分辨不出到底领头的是谁,但女衙差还是用力地点头道:“是她是她,一定是她!洞里只有她能一次性调动这么多人......”
得了想要的回答,陆微垣把女衙差往旁边一丢,止住黑着脸抽出长刀的胡自怡,牵上宓念朝来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是何人,安敢在我楼中闹事......”几人越走越近。
管夫人猛地停下脚步,令护卫在自己两侧的几个龟公上前,在人身后躲好,她才出声:“原来是教主大人,您不是去京城寻亲了么,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宓念望向将自己藏在龟公的影子后头的管夫人:“夫人这话说得......若不是我特意过来这一趟,恐怕到死都不晓得红阳教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座销金窟,红颜塚。”
“我这个名义上的教主,可真是做得没甚滋味啊。”宓念讽刺地笑了笑。
而管夫人一面悄悄地给身后的人打着手势,一面用种温柔而腻味的腔调笑道:“小教主,老教主给你取名宓念,就是不念,就是要你不要挂念这教主之位啊,不过我还是很为小教主你高兴的,毕竟你成功上位,说明了女人也能做教主,这是好事,可惜呀可惜,你当教主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想要铲除教中元老......唉,如此沉不住气,不然也不会被人算计,灰溜溜逃出教去不是?”
“听起来,夫人你似乎也对教中现状十分不满?”宓念并不在意她对于自己名字的讽刺,她原本就没有正经名字,养父之所以会取一个念字,也不过是因为那时的他寻不到妹妹的踪迹,便脱口而出这个字而已。
足够敷衍,但也并没有那么多额外的恶意与警告。
“昔日教中内斗,若是夫人当时肯助我一臂之力的话,想必后来也不会演变成现在的模样了。”这就是宓念不太喜欢管夫人的地方,这女子看上去并没有完全被教义洗脑,从而变成供教中男子随意取用的“资源”,反而非常地上进,乍一看是一副醉心权势的做派。
但对于教中女子的遭遇,她却又总是冷眼旁观的,甚至遇见那种初入教中,被家人献祭出来却不死心的女子,还很乐意去踩上两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宓念手底下的人与管夫人曾经有过几次不睦。
宓念也一直认为管夫人之所以对教中内斗作壁上观,正是因为两人之间曾有过龃龉,但今日见了她本人,宓念却又觉得不太像自己所想的那样了。
管夫人闻言,声音稍稍变冷了些:“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我可不像小教主你,有个当教主的亲爹,我是从底下一点一点爬上来的,好不容易才到了如今的位置,你却叫我为你牺牲手上的势力?”
“果然是男人养大的崽子,天生如男人一般自私自利。”管夫人道,“先前我还为你当了教主欢喜,现在再看,真是该庆幸你斗败了,不然瞧你这模样,只怕将来也不过是把教主之位拱手让给某一个男人罢了,让我猜猜,老教主定然是在外头留了男嗣对不对?”
她的话语让宓念心头浮起一种巨大的荒谬和疑惑,而管夫人却自顾自地昂着下巴继续分析了下去:“难怪要给你取名叫‘念’,还总让你穿男装,学男人办事呢,原来是老教主把你当了亲儿子的替身和挡箭牌,哈,小教主,原来你之所以有底气在教中能与那群男人争斗,是因为你自己也背靠着一个男人啊。”
说罢,管夫人抬起手,用帕子轻轻遮掩着不断上扬的唇角:“啧啧啧,我早知道你不过也是心向男人的傀儡而已,瞧瞧你,现在还穿着男装呢,肯定是你也很希望自己变成个男人吧,可惜啊可惜,你终究还是个女子,无论收拢再多的教中女子去你那里,也成不了男人,做不了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情。”
“小教主,别这么一心向着男人了,咱们生为女子,就一辈子都是女子,像你这样对于女子身份心存背叛的人,实在是给咱们女人扯后腿啊。”
“这位夫人。”陆微垣看着宓念愈发疑惑不解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你既然觉得你们小教主穿男装,参与教中事务,给教中女子一个去处只是为了模仿男人,想要成为男人,那你又做了些什么?”
管夫人的脑袋本能地朝陆微垣的方向转了一下,但她硬是自己止住了,不肯将目光落在陆微垣身上,有种仓促的躲闪:“我自然是教导教中的姊妹们去做女人该做的事情啊,我在教她们上进!让她们学会如何利用身为女人的先天优势站稳脚跟啊......不是什么人都两只眼睛一门心思地惦念着男人那边的地盘的。”
“哦?”
“那夫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呢?”
“别告诉我,夫人给她们最后的出路,竟然是在这个地方吧?”
陆微垣将管夫人和她身后众人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了,除去管夫人与她身后的两个老嬷嬷以外,剩下的,便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子,他们无一不是脸上带笑的得意模样,反而那两个老嬷嬷则是如出一辙的苦瓜脸,始终耷拉着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