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又是良久的沉默。
成安公主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一阵阵寒凉,她不受控制地被谢珝真那双含笑的眼吸引去了所有的视线,痴痴问道:“您知道四妹妹在做什么吗?”
“当然。”谢珝真将成安公主从地上扶了起来,“傻闺女,家里头如你这样心思比较直的,终究还是少数,不过不要紧,本宫在这方面上,可以说一句经验丰富。”
“无论宝慧想做些什么,本宫这个当母后的,自然是要给她足够的空间,尽情施展,自由翱翔。”
说着,她深深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成安公主:“当然你也一样。”
“无论你是想为母报仇,杀了金乡,又或者干脆想玩个大的,趁你父皇病得昏昏沉沉,而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后也落单在你面前时——将我们两个杀了,夺取玉玺......悄悄告诉你,这城中军备充足,城外看似是被草原人围困,但其实亦有大军将草原人包围,只消你自个儿写了圣旨,一声令下,便可立下围歼草原叛逆的大功,到时候......”
“啊!!!”陆延真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双耳,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美丽骇人的女子,连连后退,“不要再说了!!!”
“我不会......”
她发疯了一样地摇头:“我不会去做那种事!我......我已经伤害过仙琼一回......我......”
谢珝真没有阻拦她后退想要逃离的动作,而是站在愿意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来:“本宫一直都说,延真是个好孩子——仙琼,你也听见了,夜风太凉,快带你大姐姐回去洗把脸,沐浴一番,好好歇息。”
成安公主心头突突地跳了两下,她缓缓转过身,只见一身骑马装的永泰公主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朝谢珝真行礼:“是,母后。”
她大步大步地走过来,一把薅住了年幼时最最亲密,却因安国侯府那桩婚事渐行渐远的姐姐:“咱们先回去吧。”
这十几年来,她们一直都没有恢复年少时的亲密。
当年戳穿阮贺与艾素秋有染一事时,成安公主利用过为她打抱不平的永泰公主,因此伤了后者的心。
而在那之后,一向大大咧咧的永泰公主逐渐忘却旧事,反而成安公主有意无意地躲着她走,这一日一日下来,两姐妹终于是彻底地疏远了。
被妹妹牵着手走在安静的宫道上,巡夜的卫士脚步声整齐地一阵阵从她们身侧走过,成安公主忍不住开口了:“二妹妹。”
“姐姐。”永泰公主停下脚,回头看向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伤心成那样,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说给我听听,从前咱们......”
“从前......”
成安公主闭眼,泪水再度从眼角滚下:“回不去了。”
“这话说的,谁能回得去从前呢?”永泰说道,“与其后悔过去,不如展望将来,母后原本应该是想这么劝你的,可你一直哭......”
“我怎么能放得下,母妃.......那是我母妃啊!不管哪一个,都是我的......”
她看着已经完全张开了的妹妹,摇摇头:“淑妃娘娘一直待你那样好,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我是不明白,所以我只是在表达自己身为一个妹妹,对姐姐你的期盼。”
永泰公主把她的姐姐拉进了小花园里:“我喜欢做让自己舒心,让自己快乐的事情,而现在我想让你明白,姐姐,你无论要做什么,只要那能让你不再哭泣,我就一定力挺到底。”
成安公主愣了下,对她这样直白的关怀已经不太习惯,有些泄愤地说道:“若我要与元君争呢?”
“你先讲清楚,是你自己真心要争,还是为了另外一个老二?”
“有什么不同?”
“若是还为了他,那我今天就会去拧掉他的脑袋;若是为了你自己,那我会与你一同赴死。”
说着,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元君下手还是很利索的,应该不会疼。”
而陆延真震惊地看着妹妹说起生死时,那认真中带着些许戏谑,好似正经又好似不那么正经的神情,一时的恍惚过后,她终于确定陆仙琼口中所说并非是在开玩笑。
猛地发现自己似乎不管哪个妹妹的脑回路都摸不透的陆延真沉默了:“......为什么......杀人不是难事,但那是咱的手足......”
“为了他,姐姐这十几年没有一日是开心的,我与姐姐更亲,若姐姐也愿意与我亲的话,他死不死,只取决于姐姐的一念之间。”
陆仙琼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了失而复得的长姐:“姐姐,仙琼还是愿意继续为你出头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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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走了。”谢珝真一进门,便见皇帝歪在椅子上,“多好的孩子啊,想必端妃姐姐当也是个极为持正的人吧。”
皇帝摸摸余有钝痛感的脑壳:“或许吧,朕不记得了。”
他靠在椅背上:“那怪东西没再出现了。”
“或许是在等待什么吧。”谢珝真走过来在他身侧坐下,抬手轻轻托了下发髻,插在发髻上的乌木长簪在灯光下莹润生辉,“咱们只能保证不叫祂从此地脱逃出去,其余的......只能看天了。”
不等皇帝接话,谢珝真又继续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何统领处应当也开始有动作了,陛下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去歇息,这儿,臣妾来应对就是。”
“那人处心积虑,就为了筹谋一个亲自向陆氏报复的机会,朕如此宽宏厚德,怎能不满足治下臣民的小小心愿呢?”皇帝哼了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