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眉眼轻扬，不辨喜怒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便罚你跪在这佛殿里思过吧。”
她曼步走到偏殿门口，想到什么，微微偏头道：“本宫会让人传话于安国夫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想必她会理解本宫的苦心的。”
说罢，她抬脚踏出殿门。
身后的宫女太监跟着井然有序退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两名太监缓缓止住了脚步，并没有退出去。
而是将殿内所有的窗户全部敞开，继而守候在殿门两侧。
慕鸾轻喘着气，朝大开着的门窗扫了一眼，最后看向殿门口的两人。
有两名太监监视着，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夜要在这里过夜了。
唇角的猩红再次滴落时，慕鸾怔愣了一会儿。
等身上的力气回缓了一些，才一手支撑着有些晃的身形，一手去衣襟处拿手帕。
不想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摸到自己的手帕，她垂眸瞧了一眼。
交叠整齐的衣襟处哪有什么手帕。
慕鸾想了想，兴许是路上不小心弄丢了。
手里又没有干净的物什擦拭，慕鸾泄气般呼出一口气，犹豫了一瞬，抬起手背从唇角轻轻擦过。
放在眼下一瞧，殷红的颜色在那如霜的皮肤下愈发可怖醒目。
慕鸾轻抽着气，拉出袖中的那层衣服，将刺目的红一一抹去，又在唇角拭了拭。
麻木过后的皮肤泛着阵阵刺疼，身上的衣裙已经足够柔软，可还是在触碰皮肤的一瞬，惊起汹涌般的痛感。
慕鸾索性放弃整理自己这副破碎的形容。
从小到大她还没这么一直跪着过。
如今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腿脚已经开始发麻。
想想还有漫长的夜要度过，她挪了挪身体，尽可能让自己跪的舒适些。
御景山庄。
云鹤勒住缰绳，马儿霎时止住马蹄，前蹄扬起，长空嘶鸣了一声。
府门前的侍卫见到来人，立即喝道：“何人夜闯御景山庄？”
云鹤翻身下马，将手中的信件交到侍卫手中，道：“在下大将军府侍卫云鹤，凡请将此物交给景郡王。”
很快消息传进山庄。
浴房中，宋闻璟整理好衣襟，伸手正要将放在木架上的腰封取下，门外便传来近侍步青的声音。
“殿下，将军府侍卫送来信件。”
宋闻璟更衣的手一顿，道：“什么人送来的？”
步青道：“来人自称云鹤。”
宋闻璟眼眸微深。
云鹤是夭夭的侍卫，他前来，必然是奉了夭夭的命令。
不由想起那日夭夭回绝他时的画面。
他当时有些出乎意料夭夭的反应，如今想想，那时候自己转身离去的身影，还真是狼狈。
眼下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她，下意识便想回绝这封信件。
可转念一想，又怕夭夭是后悔了那日同他说的那些话，特意来信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心中带着这份侥幸，宋闻璟犹豫再三后，道：“拿进来吧。”
宋闻璟拿到书信的一瞬，微微拧眉。
信封上并非夭夭的字迹，他抬眸朝步青看去，“你确定是云鹤送来的？”
他一边问，一边随手拆开了信。
步青道：“府门前的侍卫是这么说的。”
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小字：小姐孤身一人被皇后宣进宫。
宋闻璟眉心紧蹙，眼前一闪而过那夜的景象。
他是去救人的！
却不想亲眼目睹太子被黑衣人所杀。
想到太子死前对夭夭的算计，宋闻璟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备马，本王要进宫！”
步青道：“是！”
宋闻璟换好衣服匆匆走出寝殿的时候，迎面正好走来几人。
为首的女子鬓角霜白，脸上难掩岁月痕迹。
见宋闻璟换上官服，步履匆忙的模样，问道：“你这是要进宫？”
宋闻璟停下脚步，行礼道：“母妃，正是。”
老郡王妃皱眉道：“这么晚了还进宫做什么，不如明日早朝的时候再去。”
宋闻璟心不在焉道：“母妃早点休息，我去去就回。”
没再和老郡王妃多说什么，宋闻璟快步走出了山庄。
老郡王妃望着儿子着急忙慌的背影，眯了眯有些浑浊的眼睛。
冬日的气息逐渐靠近，越是深夜，天气便越发寒凉。
慕鸾身上只着一身不厚不薄的裙裳，凉风席卷时，地上的裙摆便跟着轻轻拂动。
窗外的天黑蒙蒙一片，偏殿里没有沙漏，亦无打更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是睡眼迷蒙间，铜炉里的袅袅烟丝已经散尽，殿内冷若冰霜，没有一丝暖意。
冷意钻进身体，慕鸾抬了抬冰冷到有些僵硬的手指，撑开眼朝佛像跟前的烛台看去。
她记得刚来的时候，烛台上的蜡烛是新的。
此时已经矮了一截，从时间上推测，应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的时间，恍如隔世，膝盖已经疼到麻木。
再这样下去，别说跪到天明，就是这夜里的冷风，她也撑不过一个时辰。
清冷的眸中掠过一抹深思。
今夜就算自己跪死在这偏殿中，皇后那边亦有说辞可以推脱。
她必须想个法子自救才行。
慕鸾暗中打量了眼殿门外的两名太监，抬手悄悄从发髻间拔下一支珠钗，转而藏进袖子中。
冻死不会有伤痕，更不会让人起疑。
可若是失血过多，那就不一定了。
她默默将珠钗的尖头对准自己的手腕，颤抖着用力划了下去。
刺痛感袭来，让她精神一震。
以为会看到血流不止的手腕，不想，珠钗的尖头根本没对准，只破了一层皮，留下一抹红痕。
慕鸾暗自叹了口气，握着珠钗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就在快要划过皮肉时，殿门口突然传来恭敬的一声，“福海公公。”
慕鸾一惊，下意识将珠钗收进袖子中掩住。
周福海抬脚踏进殿中来，在慕鸾跟前站定。
慕鸾望着视线里出现的角靴，没抬眸，一动不动。
等了片刻，才听周福海尖着嗓子道：“娘娘怜悯慕大小姐身体，特命咱家来接慕大小姐回去。”
慕鸾眼眸动了动，微微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