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我刚回啦。”
慕落衡眉宇间透着清隽之色。
可在慕鸾看不见的视角里,那双温和眼睛却隐隐透着一股颤动的压抑。
慕鸾只觉得大哥抱得越来越紧,不似以前那般轻拥。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却听他道:“夭夭不想嫁给四皇子的,对吗?”
慕鸾微怔,眸色顿时柔和了下来。
原来大哥是在担心她。
她轻轻拍了拍大哥的后背,嗓音轻柔却透着无可奈何,道:“是不想,却不得不。”
大哥既然知晓她与四皇子的婚事,那必然已经熟知慕家如今的局势。
嫁或是不嫁,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慕落衡抱着怀里纤细的身子,沉默了片刻,道:“大哥带你走,带你离开京城,可好?”
慕鸾讶然,嘴唇微张,不敢置信这是素来冷静沉着的大哥会说出来的话。
带她离开京城?去哪里?
如何能离开京城呢?
圣旨已下,离开京城便是抗旨不尊,她如何能舍弃这些尽心尽力照顾自己十余载的家人?
慕鸾苦涩一笑,大哥一向沉稳,怎么可能想不到逃婚离开京城是重罪呢。
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只是还没等慕鸾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慕落衡微微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阿爹。
他神色闪躲了下,缓缓松开了手。
书房里。
慕思年手指重重敲打在桌面上,神色冷沉道:“你在做什么,可还有一个当大哥的样子?”
慕落衡站得笔直,温和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自嘲,“是呀,我到底在做什么,才会眼睁睁看着夭夭羊入虎口。”
慕思年沉声道:“你以为今天的局面是为父想看见的吗?”
“难道不是吗?”
慕落衡故意曲解阿爹的意思,隐忍的心绪仿佛在这一刻被凿开了一个洞。
他第一次当着阿爹的面,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喜欢她,我不可以,若是因为身上这层身份枷锁,为了她,我宁愿弃之如敝履。”
“混账!”
慕思年一掌拍在桌案上,梨花木啪的一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你身为我慕思年的儿子,身为一名军人,怎可因为儿女情长说出这般不忠不义之言?”
慕落衡垂下眼帘缓缓掀起,似喃喃自语般道:“那阿爹告诉我,我该忠谁、义谁?”
“当初毫不犹豫接下修建灵渠的重担,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身为臣子,我尽我职责,全力效忠朝廷,可这其中阴谋曲折,阿爹还需我多言吗?”
“皇后对夭夭的所作所为,如何是一国之母该有的风范,皇帝装聋作哑,一句‘礼佛’便能全然盖过皇后对夭夭所有的霸行。
我们慕家为大周百姓做出多少贡献,如今被皇家人欺压,更为百姓所不耻,阿爹,您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忠义之士吗?”
慕落衡言行激动,眼里缓缓攀上腥红的血丝,回想起今日看到听到的一切,他狠狠握紧拳道:“从我一进京城,夭夭和侍卫的流言便充斥在耳边,慕家为大周留下一片净土,竟是为了诋毁我们自己吗?”
不甘的情绪充斥着胸腔,慕落衡温润的嗓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若是阿爹能早做抉择,何至于让夭夭落到今日这般退无可退的地步。”
慕思年虎目中含着威严,却并未同他计较他今日的失常。
衡儿所忧虑之事,也正是他所忧虑之事。
他心中的悲愤,又何尝不是自己心中的悲愤。
慕思年沉默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于桌案前坐下。
慕落衡压抑着心中滔天的怒意,亲手撕开蒙在将军府上空的面纱。
“当年西凉大败,阿爹的心愿便是百姓安和,不必成为改朝换代的牺牲品,西凉气数已尽,阿爹当时若是执意为西凉献身,京城的护城河恐怕还不知埋下多少残骸尸身。
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成全皇帝,当初阿爹做出了牺牲,如今,为了宣帝的私心和猜疑,阿爹难道打算牺牲夭夭吗?”
慕思年一直沉默着,直到慕落衡将心中的不满全然发泄出来后,才道:“不会的。”
他眸色深邃且笃定道:“宣帝将夭儿许配给四皇子,不过是为了牵制为父的行动,他的目的,该是漠北的十万兵士。”
慕落衡微微拧眉,眼中透着浓重的忧虑和沉思。
他明白阿爹的意思。
其实慕家的重心并不在京城。
这些年来,看似慕家一直留在京城,掌管着京城大大小小的防御工事。
但实际上,大周边境,与漠北隔着一条幽深沟壑的朝歌,才是慕家真正的归属地。
之所以一直留在京城,正是因为阿爹在几年前便觉察出皇帝对慕家猜疑的心思。
所以,十几年前圣旨下发,要求阿爹整顿军事,拔营回京时,阿爹故意扯了个由头,将手里的十万兵士留在朝歌。
他答应回京城,不过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宣帝,慕家的选择、慕家的忠心。
这十万兵士与大周其余的兵力不同。
是于前朝便掌管在阿爹手中的势力。
唯有阿爹才能真正命令他们。
此番听阿爹一解释,慕落衡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夭夭出事,皇上还肯为了抚恤将军府而做做表面功夫。
难怪只是卸去慕家一半的军权,而非直接将慕家打入天牢。
“皇上此番做法,只因他知晓了慕家的弱点在夭夭身上,只要夭夭留在京城,阿爹便不会有二心。”
慕落衡挺直的背脊似是在这一刻有了些许萎靡,“慕家还是陷入了朝廷的圈套。”
他眼眸中还带着些许希望道:“阿爹,我们回朝歌吧,带上夭夭,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该陷入皇权的泥潭中。”
慕思年深深看了眼他,缓声道:“夭儿比我们要通透得多,我们是要带她回朝歌,但是不是现在。”
话音落,他敛眸朝窗外看去。
高大挺拔的银杏树冒尖似的往上蹿,隐隐约约能看见别院的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