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之境,幽幽密林。软风微微,青竹飘摇。这里有一屋一院,亦有一魔一人。
此时夕阳浅下,唯剩一片橘黄。橘黄光线透过青竹洒下,晕开竹林生霰。
今日的魔者没有泡着药浴,所以穿了一身正常的服饰。淡青色的长裙,使得魔者看起来更有活力。
许是魔者与道者在此地已经坐了足够久,久到柔和的光线落在魔者脸庞,印出一片绯红。
也就在这时,听从了李佑建议的魔者忽的周身魔元流动,随即黯然归虚。而后皱着好看的眉头,冲着道者摇了摇头。
道者见此,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笔在纸上画了一横,就此作罢。
遥遥一望,道者身前的纸上已有不少内容。一列列写下来,却又在最后为其添上了一横。
一笔划落,道者内心暗叹,随即起身拱手一礼,准备离去:“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明天再来叨扰姑娘。”
只是依李佑的话语来看,恐怕治疗伤势一事并不顺利。
反观姑娘闻言,脸色依然平静:“先生请。”
目视道者离开后,魔者轻声一叹。随后摇了摇头,将四周的薄纱挂上。
“这症状,的确棘手。”走在路上,少年凝神自语道,“嗯……这样看来,普通的方法应该是行不通了。”
仿佛决定了什么,李佑的神情似乎格外认真,看样子是动了真心。
他在这个地方已经渡过了两日,经过第一天的准确检查,他已经知悉了爱丽丝病症的原因。
初时认为只是气血受损,但后来的结果却是命元流逝。
对李佑而言前者不过是以灵果为凭就能调理好的症状,然后者却是超出了李佑的正常处理范畴,所以才有今天一下午的试验。
今天下午,他已将能实行的方法都试验了一遍,得出的结果当然是普通之法不行,所以现在,他就得使用不普通的方法。
所幸,这个世界足够出色,不普通的方法也有不少,只是每一个都需要极大代价。
而李佑要做的,就是找出其中代价最小,收益最高的非常手段。
“李佑!”人至途中,一声轻呼传来,打断道者思绪。
“嗯?有什么事?”来者当然是米拉,所以李佑脚步一顿,向着米拉看去。
“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关于族长的问题。”
“放心,既然我说了能治,那便能治。”顿了一顿,少年继续说到:“不过她这病症拖的太久,有些棘手。”
还不待米拉说些什么,李佑皱眉问到:“对了,方便与我说说你们族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依我看她这等命元亏损之事,可不仅仅十六年。”
“她没告诉你吗?”
“没有。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避开了话题。”
“这……好吧,告诉你也无妨。”犹豫了片刻,米拉还是决定告诉李佑此间细情,“这边来,边走边说。”
……
南域,闻香小筑之内。残阳如血,凄艳惆怅。院里有千花万朵,争相呈艳;院外有一儒者,沉默观景。
儒者当然是自王者之都离开的东流,而其归处,当然是他的“家”。
虽然他的“家”中只有一个常年昏睡的美人,但这里就是他的家,唯一的家。
此时天江的神魂已重新归体,只是在契合度上,仍没有达到儒者的理想值。
这样一来,就算东流将其唤醒,也无法将这种伤势根治。所以尽管百般不愿,但他也只能等。
幸好,天不绝人。经过这些年的游历,他知道了彻底根治之法。而此法却是需要大量的太素之气。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王者之都的原因,也是他一生的遗憾。
那年,那日。一桩无心事,一场杀心劫。
那一劫之后,世间多了一个不择手段的儒者,也多了一位昏睡的美人,更多了一份不死不休之执怨!
所幸,在其后的二十年里,儒者完成了夙愿,造成的杀劫又一次引发世界的恶意。
其后他一直在闻香小筑修行,直到三年前才堪堪出世。
也就在出世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请柬。而那份柬上的内容却让他不得不重视,因为那内容名为——希望。
所以他消失匿迹了一百多年,再次问世之时,已在天江台上。
东流的一生或许足够悲惨,悲惨到他不忍回味。不过如今前事已过,剩下的当然是后行之事。
一如百域神朝。
无论这国度在传说中何其惊艳,但在东流眼里,也不过凡尘尔尔。所以此行他并不在意,唯一担忧的是,这一去,会花费不少时间。
而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担忧这里会发生什么变故。
说是杞人忧天也好,未雨绸缪也罢。但东流此人,就是会考虑这些因素。
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无论是何等的变故,都将影响他的心性。而心性的变动,则是谋者大忌。
所以他目前要紧之事在于,如何妥善安排天江的去处。
可惜神州虽大,却没有地方可以让他放心托付,更没有人值得他信任。
不。不对。如果仅仅是“托付于人”的话,还是有的。
一如半年前的那位伪圣,一再如前些天帮助过他的张逸虚,还如半年前那位美丽如花的姑娘。
只不过现在的李佑思想出了问题,而那位文士的心也一直琢磨不透,所以他能相信的,也只剩一个人选——那位剑心通达的姑娘。
可惜半年前,因为心境的关系,他戏弄了她,所以现在见面的话,会很尴尬。
不过东流也不是什么薄面之人,所以一番思索后,甚至在残阳还未消失殆尽之时,他就已经带着一缕陌生剑意离开了此地。
这剑意当然是礼物。毕竟要道歉,总不能温一壶清酒不是?
主人离院而去,院中忽来一阵微风。风中似是夹杂着某人的叹息,带动花舞于庭。
……
迷途之河,黄泉大道。此地有崇山堆砌,另有清泉湜湜。
这本是不可多得的妙地,可惜既无灵脉亦无煞脉。只有满目荒凉中一名罪者流连于此,从此心忘江湖。
而这一日,一名心机阴沉的文士谋事而来,势必要助罪者再入仙尘。
“黄泉主人,劣者张逸虚求见。”
因为不清楚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所以这种足以示好的谦辞是很有必要的。
否则以唐沽此时的心智,面对张逸虚的入侵,难免会做出一些多余的事。
“恩人,你又来了。”
当这句话出现之后,张逸虚这才意识到对方站在自己身后。不过出乎张逸虚预料的是,他竟还记得自己。
“你怎么……”
“刚才山下有人叫我去玩,我就去了。直到听见你呼唤我,这才赶回来。”说完,大傻个子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面对这样的唐沽,张逸虚自然不善应对,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强行将疑惑压下。
“算了,不管那些了。给你,以后少出去和人玩,多看看这些书。”随手递过外道心法,张逸虚转头看向山下。
一眼看去,发现那里有两个孩童,正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这边。
眼及于此,张逸虚再度补充到:“以后在人前少用灵力,另外,别胡乱教授于人。”
“知、知道了。”唐沽低下头,似是不服气的回应着,语态中满是勉强与幼稚。
“我不在的时候,没人来打扰你吧?”
“没有。只是山下新搬来了一户人家,有时会给我送吃的来。”
“嗯,无事便好。好了,没事我就先走了,大概一个月后我会再来。”
“那恩人再见。”
看着唐沽向自己招手,以及对方眼中的闪亮,张逸虚确实无话可说,最终转身离去。
对于唐沽此人,该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也只有看他自己。
黄泉外道的心法太过邪异霸道,在功体的恢复上他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唐沽只能靠他自己,只是不知以他如今的心智能否彻底掌控这部歪典。
当然,对于此事,张逸虚还是多有上心的。无论是要求他亲近于人还是防患于人,都是让他维持善心的必要方式。
虽说他最初目的是为了让唐沽拥有无暇之心或是赤子之心,但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多一个可用之人。
所以他不惜以身犯险,也为唐沽弄来了这本外道心法。
其实纵观张逸虚处事之法以及对夏诺和唐沽的态度,不难看出文士虽有私心,但手段也并非歹毒。
在许多地方他都给了对方更多的选项,甚至在人生道路之上他也没有过多干涉。
无非是用一些简单的暗示或是明示,并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给出应有的建议。
其实不止是这二人,包括李佑东流在内的,但凡与他接触过的人里,他都秉持着这样的态度。
虽然在李佑看来这是绝对理智的体现,不过在张逸虚看来,这不过是给已知的无趣世界多一份趣味和挑战。
但他挑战的对象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而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