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的休养,夏秋已经基本痊愈。
这三天内,她和陈英没有再提报仇的事,无聊时就独自研究起那本刀谱。
三天的时间,她已经记住了所有刀法和内功口诀。
三天后,她决定回聂府看一眼,聂无恨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
陈英早已料到难以挽留,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夜里把她送出城,又给了她一匹快马,最后说了一句:“如果办完了事,没有想好去哪,可以回来找我。”
夏秋淡淡冲他笑了笑,没说一句话,策马扬鞭直奔洛阳。
她这一路非常小心,乔装改扮,粘了胡须,只为躲避程天笑的眼线。
这一日,她平安到了洛阳。此刻正是中午,这个时间去聂府太引人注目,所以她骑着马直奔芒岭落日崖。
那个老乞丐到底是谁?这么久了,还会不会在落日崖?
她心情忐忑着来到了芒岭之巅,看到了已经残破的凉亭。
这里就是落日崖。可是四周无人,那个老乞丐在何处?
她望着凉亭呆呆地看了很久,天暗下来时,她才调转马头,飞奔到了聂府院墙外。
聂府中和去年一样,除了枯萎的杂草,其他没有什么变化。
她来到入口所在的房间,有规律地敲了几下盖在入口的地板,等了半天下面也没有人过来。
她稍微用力往下按了一下,没有按动,又拔出宝刀插在缝隙里往上撬,轻轻一用力,盖子就起来了。
原来这盖子早已经打开了锁扣,只是扣在上面,这也说明下面已经没有人了。
人都去哪了?妙音和妙玄已经死了。没人回来报信,这些人难道自己逃了?还是说聂无恨另有安排,就连妙玄和妙音也不知道?
她跳了下去,点着一盏油灯,每个密室都查看了一眼,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一夜,她就一个人住在了这地下密室。
第二天,清早,凉风习习。
她买了几个包子喝了一碗汤,又骑上马来到了落日崖。
这一等又是一天。
冷风吹在她脸上,她已经感觉不到了疼。因为这点疼不够唤醒她已经无法言表的心情。
她觉得天地之间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寂寞无助,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让她留恋。
在她心情万分沮丧时,一个驼背老太婆从山下走了上来,一手拿着一个拐杖,另一手拿着一个能当帽子的铁腕。
或许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失声叫了声:“师父。”
老太婆好像耳背,没有任何反应。
夏秋跑了过去,停在她面前,“师父,是我,秋儿。”
老太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一边坐在地上,说道:“我知道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夏秋道:“是我婶娘告诉我的。我昨天已经来了。”
“你婶娘?苏心瑶?她还活着?”老太婆惊喜道。
对于这个问题,夏秋只有回避。在不清楚老太婆真实身份之前,说太多恐怕会带来麻烦。
“师父,你怎么认识我婶娘?而且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对不对?”
老太婆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昏暗的远方,“你为什么叫我师父?你不是不做我徒弟吗?”
“因为……你是第一个教我功夫的人。你就是我的师父。”冷风吹在她不自信的脸上,让她内心更加发虚。
为什么要称呼老太婆为师父?因为她只想找个依靠。这个原因说出来,只会显得是迫于无奈而为之。
老太婆沉默不语,夏秋站在她身后,等待着她开口。
昏暗的天空完全暗了下来,山上的冷风更加刺骨。
夏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晚上住在哪里?”
老太婆站了起来,一边弯着腰蹒跚着往前走,一边说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小叫花子?”
夏秋听到这句话,刚跟着走出两步就又停了下来,说道:“我们不一定非要做叫花子的。”
老太婆继续往前走着,说道:“那你就不要跟着我了。爱去哪就去哪。”
夏秋急道:“你不是说我有难就来找你吗?我来了,你怎么要赶我走?”
老太婆停住脚步,说道:“是你不愿跟着我做小叫花子,哪里是我赶你走?”
夏秋紧跑两步,来到老太婆跟前,解释道:“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活着,没有必要乞讨为生。”
老太婆瞧着夏秋,缓缓说道:“普通人?你还是普通人吗?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你违抗盟主命令,公然和盟主作对,被盟主的人逮到就是死。”
“我知道。我知道程天笑肯定派人在找我。只怪我信错了人,现在走投无路了。不过,我可以躲起来的。”
“那你就去躲吧。也省得连累我老婆子。”
夏秋听到这话,心中一阵发凉,伤心道:“好。我不连累任何人。大不了就是一死。”
老太婆摇了摇头:“你宁愿死,也不愿做叫花子苟且偷生?”
夏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还没有坚定的答案。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你不信任我,又让我怎么信任你?怎么跟你走?”
老太婆又沉默了,她那乱糟糟的花白长发随风摆动,让她看起来更加苍老和孤独。
夏秋见她不回答,又继续说道:“我婶娘根据你传授我的内功,已经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可是……可是她知道你的相貌后,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因为,你本应该是男人,是我最亲近的人,是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
老太婆脸上的肌肉忽然抽搐了几下,同时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惆怅。
她又低下了头,迈步向前继续走。
夏秋冲上去挡在了她面前,大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老太婆轻轻道:“我是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活下去。不要再报仇,好好活着。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夏秋没有动,看着老太婆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她心中压抑着的情绪忽然爆发了。
“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她喊完这句话,挥出一掌打向老太婆后背。
老太婆忽然转过了身,这一掌正拍在老太婆胸口。
一口鲜血吐出来,老太婆倒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夏秋生气又悔恨道:“你为什么不躲?你能躲得开的!”
老太婆微笑着说道:“我苟且偷生了十几年,我早就不想活了。自从找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过各种死法。记住我的话,不要报仇。有多远走多远。”
夏秋扑过去,抱起了老太婆,泪水汪汪道:“我带你去找郎中,你不会死的。”
老太婆摆摆手,微笑着说道:“我已经解脱了,我很高兴。”
夏秋道:“我跟你走,跟你做小叫花子,我答应你。”
老太婆摇了摇头:“你说得对,你不应该像我一样乞讨,你应该更好的活着。”
说完话,老太婆忽然举起拳头,狠狠朝着自己太阳穴打了一拳。
一声骨头碎裂声,老太婆绝气身亡。
她本来就要死了,最后这一拳,只是不让夏秋太自责,太难过。
她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夏秋,“不是你杀了我,是我自己不想再活下去。
夏秋擦了擦泪水,慢慢将老太婆放在了地上。
她盯着老太婆的尸体,她伸手扯开了老太婆的衣服。
她要证实自己的怀疑。苏心瑶能伪装成男人。那么这个老太婆会不会也是男人伪装的?
老太婆的胸前是扁平的,她果然是一个男人。
那么,他就应该是苏心瑶所说的那个人,那个早就死去的聂不悔。
夏秋还不能完全理解亲生父亲为什么不肯认她,也不能完全明白父女团圆之时,本应该是高兴的事,父亲却偏偏求死。
直到第二天,她偷来新衣服,给聂不悔擦洗身体,更换衣服时,她才开始明白。
她发现聂不悔全身骨头都有断裂痕迹,而且已被宫刑。像这样的重伤,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纵然再有神医妙药,武功也难以恢复如初。
聂不悔已经完全绝望,他唯一活着的动力就是自己的女儿。他不愿让女儿知道自己的父亲变成这般模样。
夏秋向他打出那一掌时,他觉得这是最幸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