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先生,您回来了。”
“一场苦旅啊,夫人。”
科尔布早已习惯了薇尔莉特恭敬而疏远的言论,他自然地向薇尔莉特伸出手,薇尔莉特举起铁臂,轻松地独自将比自己高一头的科尔布放回到轮椅上,与此前汉莎的吃力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薇尔莉特在完成这一壮举后,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德国医护和伤员的目光。
“不愧是昔日的女武神小姐。”汉莎在一旁发出由衷地感慨,“我不敢想象您在战场上会多么……有杀伤力。”
汉莎本想用一些更正面的单词来形容薇尔莉特,但话到嘴边,她才想起当年被薇尔莉特“大杀四方”的也包括德国人。为了防止惹上麻烦,她才赶紧换成“有杀伤力”这个绝对中性的词汇。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只是个勉强糊口的残废,有你们夫妇二位的保护才能苟且偷生,还有什么‘杀伤力’可言啊?”
“就凭这神力,夫人实在是谦虚了。”因巨大的伤疤而面目狰狞的科尔布少校尽量温和地一笑,但就其结果来看,他的尝试实在白费功夫。
汉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刚刚我跟汉莎商量,趁现在时候还早,不如去博物馆转转吧,反正就在隔壁不是?”
“如您所愿,少校先生。”
于是薇尔莉特便像个护工一样,推着兴致勃勃的科尔布进了隔壁不远处的大厅。1924年的时候,薇尔莉特和吉尔伯特少校曾带着即将成为小学生的罗贝尔参观过法兰西军事博物馆。这所路易十四时代修建起主体的建筑不仅外观富丽堂皇,陈列其中的珍贵文物也数不胜数,令人应接不暇。
彼时便立志要成为军人的罗贝尔本该对这些展品抱有极大的兴趣,更何况还有出身贵族世家,学识渊博又百战归来的吉尔伯特少校使出浑身解数为小罗贝尔讲解(少校发自内心地想担负起罗贝尔养父的重任),但小罗贝尔依旧因阿让的辞别而郁郁寡欢。
心思敏感的薇尔莉特怎么看不出来,恐怕在小罗贝尔的心里,吉尔伯特少校与其说是养父,还不如说是挤走了他真正养父的人。在重情义这方面,罗贝尔简直就像阿让亲生的子嗣一般。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他和泰勒还好吗?
带着对往事的回忆,薇尔莉特心情沉重地步入了博物馆,然而在走过回廊进入大厅的瞬间,她的心情就从悲伤转为了差异:“博物馆在维护吗?”
偌大一个展厅里,大部分玻璃展柜都空无一物,定睛细看,竟然没有几件展品摆放出来!
见此情景,科尔布少校也倍感扫兴,他挥手叫来了在一旁毕恭毕敬等待服务的法国管理员,略带不满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请您见谅,少校先生。”法国管理员陪着笑,用流利的德语回答道,“鉴于巴黎不尽人意的治安环境,希姆莱首领和戈林元帅已经下令将许多珍贵文物运往柏林和慕尼黑严密保护起来,其他的也大多锁在仓库里。”
科尔布顿时哑然,一旁的汉莎还不明所以:“巴黎市中心的治安怎么会不尽人意呢?更何况这些是法国的文物,法国游击队怎么会来皇帝的陵前破坏他们自己的瑰宝?”
法国管理员只是笑而不语,科尔布于是主动碰了一下汉莎:“别问了,别问了……”
最后三人只能走马观花一般看了看从查理八世到拿破仑三世时期各式各样的火炮和那些“不那么珍贵”的轻武器,最后瞻仰了一下拿破仑的棺椁,这次临时起意的参观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那些珍贵文物,如太阳王的佩剑,达武的元帅杖……一概不知去向。对第三帝国的官僚是什么德行已经深有体会的薇尔莉特只能希望,这些文物的确受到了良好的“保护”。
在返回住处的途中,远远没有尽兴的科尔布又拉着两人进了一家开在夏特莱广场附近咖啡馆,咖啡馆名叫萨拉·贝尔纳德,这下不只是薇尔莉特,就连汉莎都感到科尔布的兴致强烈得反常。
当三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科尔布要了三杯咖啡,然后对两人说道:“还记得吗,去年的今天?”
薇尔莉特对去年的今天发生了什么毫无兴趣,但汉莎却立刻变得神采奕奕了,她拍了下掌,恍然大悟道:“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薇尔莉特面无表情地想道。
这对结婚了一年的夫妇顿时打开了话匣子。由于两人早已不分彼此,和薇尔莉特也很熟稔,因此汉莎毫不在意地谈起了自己当时对薇尔莉特的警惕,科尔布也随意地对汉莎表示,自己当时只是想让薇尔莉特帮自己把把关。
既然话题到了自己身上,薇尔莉特只好陪着笑应付了几句。科尔布和汉莎很快便把话题转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上,薇尔莉特正好以“给二人留一点私人空间”的借口,起身换个离这对德国夫妇非常远的座位。
她特意离开二人的视线,寻了个位于角落的偏僻位置。她的新邻居是两个外表文质彬彬,却又透露出精明强干的年轻人,她刚一入座,那两个年轻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了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令她心里发毛。
正当薇尔莉特打算起身再换个座位时,坐在外侧的那个年轻人突然发话了:“布干维尔夫人,您还记得我吗?战前的时候我曾委托您帮我写过信。”
额……这么巧的吗?
“是……29年吗?”
“不,是34年。”那个年轻人笑了笑,此前弥漫在角落中诡异的气氛顿时消失不见了,“我是萨尔多特,当时还是个学生呢。”
薇尔莉特自然清楚萨尔多特不可能是这个人的真实姓名:“那现在您在何处高就呢?”
“那有什么高就啊,只是个穷作者罢了。”萨尔多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您这么到这边来了?”
薇尔莉特立刻以闲聊的方式提醒他:“我的长官科尔布少校突然起了兴致,要来着喝一杯咖啡,他和他的夫人都在东边那块呢。”
两个年轻人立刻交换了一下眼神,过了几秒钟,坐在内侧的那位冲着萨尔多特微微颔首,萨尔多特又一次看向了薇尔莉特:“那您能和我们待多久?我请您也喝一杯?”
“谢谢,但是您不必破费了,我也不清楚少校先生什么时候走。”
“啊,那真是不巧。”萨尔多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其实我们也在等人,您要是多坐一会,还能认识认识那位新朋友。”
“那就看缘分咯。”薇尔莉特轻快地起身,“在这边我听不见东侧的声音,我还是去回廊尽头坐吧,万一长官叫我,我也能立刻动身。”
萨尔多特领悟到了薇尔莉特向给他们站岗的意思,他感激地躬了下身体:“是该这么办,给德国人办差,可得注意啊。”
薇尔莉特换了座位以后不久,便有一个脑门锃亮的中年男子手提一个黑色公文包,风风火火地走到了那个角落里。四下打量了一圈后,那个男子看了萨尔多特两人一眼,突然开了口:“是萨尔多特先生吗?”
“是我,您是皮埃尔先生吗?”
“皮埃尔·路易·赫伯持·博伊克斯。”中年男子和萨尔多特握了握手,“幸会幸会!我给你们带了点好东西,你们请看——”
说完,这位皮埃尔先生动作麻利地将公文包摆到了桌子上,打开扣子,从中取出了一张对折过许多次的纸张,然后毫不避讳地将纸张在咖啡馆里打开。
当回头瞄到到纸上的内容时,薇尔莉特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他妈不是德军的大西洋要塞布防图吗?!
“你疯了是吧!”萨尔瓦多惊悚地抢过地图,迅速将其对折好塞回到公文包里,然后直接夺过了公文包,“这玩意你也敢随身带?不要命了?!”
面对如坐针毡的战友,博伊克斯尴尬地抚摸着自己的脑门,讷讷地回答道:“不好意思,第一次干这种事,没啥经验……下次一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