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门卷起一阵妖风,所有守门的侍卫都被强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妖风最强的时候,甚至差点把人掀飞,好多侍卫都必须抓住墙壁才能站稳。流光与玄机子正在城门上的阁楼休息。听见狂风大作后,流光立即提剑走到窗边。
只见窗外全是飞沙走石,漫天土尘遮天蔽日,令天地间霎时变得漆黑一片。
玄机子走到流光身后,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声:「有妖气。」
流光定睛一看,果然发现狂风中有一道黑影闪电般的窜了过去。
黑影过去之后,妖风便瞬间停止。四周一片寂静,连树叶都不动一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要不是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树枝落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大白天做梦。
流光似乎猜到什么,提剑冲下阁楼,转身前对玄机子说了一声:「一定是鬼王。」笃定的语气中没有半分犹豫,连流光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来的自信。但是,就在黑影窜过的一瞬间,他分明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都尉大人。」玄机子叫了一声,急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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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妖风留下的痕迹,流光、玄机子以及十多名侍卫一直追到太医院。
太医院里地面一片狼藉,就像白虎门一样,到处都是落叶枯枝和沙尘。有几名年轻的太学生全都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睁大的双眼中注满惊恐,一看就知道被什么东西吓破胆了。流光更加肯定鬼王就在太医院里。他加快步伐,向太医院深处冲去,最后来到太医院第一御医所在的庭院。
流光站在院口环视一圈,只见院子里空无一人,除了一个房间的房门虚掩外,其他所有房间全都门窗紧闭。流光二话不说地径直冲向那个房门虚掩的房间。快到门口的时候就从门缝中看到了房间中有几个人影,于是把手中的剑又握紧几分。玄机子和侍卫们全都跟在他身后,但是脸上无一不挂着惊惧不安的神色。
「啪」的一声,流光推门闯入。房间中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
其中一个是年迈的老太医,另外一个则是他的大熟人。直到这一刻,流光才明白妖风袭过白虎门时,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一切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原来鬼王就是他曾经的挚友、情敌、仇人兼对手。
「云真……」短暂的惊讶之后,流光的唇边露出一抹淡漠的笑意。
「师父!」玄机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这时苍鬼轻轻扑打了一下翅膀,飞落到鬼王的肩膀上。鬼王冷漠地注视着来人,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
流光的目光落在老太医旁边的卧榻上,只见脸色憔悴的昭姬正闭眼躺在上面休息。
早在两刻钟之前,鬼王就已把季安妮抱来这个房间,强迫老太医为季安妮治疗。老太医当时吓得不轻,差点昏过去,但是现在却早已平静下来。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向流光投去求救的目光。
「云真,你不认识我了么?」流光下意识握紧剑柄。对方身上传来的强大威慑性几乎快令整个房间的气氛凝固,流光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师父……」玄机子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
但鬼王却立刻后退半步,摆出戒备的姿势。见状,玄机子不敢再向前走,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时,卧榻上的季安妮轻轻睁开眼睛,虚弱地望了流光等人一眼。离开鬼王洞穴、呼吸到自然空气后,她的脸色比先前好了一些,但是依旧透出深深的虚弱感。苍白的嘴唇轻轻吸了一口气,气若游丝地说道:「他不是云真……他是鬼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不要轻举妄动……」
「鬼王?」流光压低双眉。
所有人听到这两个字后都下意识地绷紧全身,带着恐惧和戒备地目光盯着眼前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他的外貌分明就是曾经的和善可亲的国师,但是眉宇之间透出的那股冷冽之气,却与当初的云真判若两人。
「你不是要留在宫外洞穴中么?为什么现在却把鬼王引入皇宫?你想报仇么?」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就算素性冷漠的流光也开始乱了阵脚。他知道季安妮恨他,因为他杀了小雪。
「我的确很想报仇……正因为太想报仇,才会自杀在你的剑下……」季安妮的身子轻轻动了动,勉强从卧榻上坐起来,「但是我的报仇方式不是杀了你,而是要改变这个世界……因为我已经答应雪岚,要帮她完成这个心愿,这就是我活下来的意义……而你总有一天也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报应……」
流光狠狠地说:「如今皇宫已经容不下你了,你回来只是自寻死路。」
季安妮轻轻地说:「是我求鬼王停雨,不然你们皇宫早就被大雨淹没了。」
流光嗤笑道:「你一个妖怪,还想来讨赏么?」
季安妮轻轻摇头,但是目光却突然坚定起来。她凝视着流光的眼睛,认真地说:「既然我可以让雨停下来,那么也可以让雨重新再下。鬼王已经答应帮我实现三个心愿,停雨是第一个,下雨……则有可能是第二个。」
「你这是威胁!」流光一时没能忍住自己的怒意,指着季安妮低吼起来。
季安妮一点也不畏惧,轻轻移开目光,依旧用那轻缓而又平淡的声音说道:「都尉大人,请帮我转告大将军……我已依照约定让鬼王停雨,请他不要恩将仇报,留给我一个安身之地……」说完这句话后,季安妮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轻轻躺回卧榻上,转过身背对流光。用这样的动作警告来者,她已不想多说什么。
有鬼王在一旁守护着季安妮,流光就算火气再大也不敢发作。他恶狠狠地瞪着背对他的季安妮,把手上的剑捏得「卡卡」作响。但是最后依然只能恨恨地说了一声「我们走」,扭头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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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季安妮就在太医院休息。为她诊病的太医说帮她去煎药,逃似的匆匆告退,但是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为此鬼王还抱怨了几句,说那个老太医言而无信、没有医德。但是季安妮却帮老太医说话,说他未必没有吩咐下人煎药,不过就算药煎好了,大家也会因为害怕妖怪而推三阻四、不敢送来。
直到快到三更的时候,门外才传来一名女子的脚步声。
听见脚步声后,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鬼王蓦地睁开眼睛,扭头向门口望去。
卧榻上的季安妮也睁开眼睛,微微直起上半身。这个脚步声很熟悉,她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声温柔的低唤:「娘娘,花容来给你送药了。」
果然是花容。季安妮唇边掠起一抹淡然的笑意。恐怕现在全宫上下都知道她把鬼王带进皇宫,人人心惊胆战,唯恐不能逃到宫外去避难。这种非常时期,也只有花容有胆子敢来送药。
门没有关,季安妮应了一声「进来吧」,花容便自己推门而入。
她手上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上放了一碗黑色的汤药。进门时她轻轻瞥了坐在床边的鬼王一眼,但是目光非常平静,并没有太多惊讶。想必来此之前,她早已听说云真变成鬼王了吧。她向鬼王轻轻点头,形式性地行了一礼,随后便来到季安妮所在的卧榻前,侧身坐在季安妮榻沿上。
「娘娘,喝药吧。」她把托盘放在榻沿上,双手把季安妮扶起来,「药是我亲自抓的,亲自煎的,又是我亲自送来。你放心吧,没有一点问题。」
「我当然放心。恐怕现在想杀我的人全都吓破了胆,他们只想着怎么保命,哪有胆子再来杀我呢?」
「大家万万没有想到你是狐妖啊。不仅死而复生,而且还劝服了鬼王……」花容一边说,一边轻轻给季安妮喂药。
鬼王再次阖上眼睛闭目养神,仿佛那两名女子说什么做什么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也不想过问。苍鬼歇在墙角打盹,偶尔会轻轻扑打一下翅膀。除此之外,房间中就只剩下季安妮和花容轻缓的对话声。
花容说:「现在全皇宫的人都知道你和鬼王回来了,大将军正在和皇上商量如何安置你呢。」
「他们还会让我留在皇宫么?」
「不是他们让不让的问题,而是如果你执意要留下来,他们拦也拦不住。你不是托流光转告大将军,给你一个容身之处么?暴雨好不容易停歇,民间宫中人心稍安,他们可不愿意激怒你和鬼王,害得再次天下大难。」
季安妮轻轻笑了一下说:「看来还是威胁最有用。」
「娘娘,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最迟明天,皇上就会下旨公布你的安身之处。不过,现在宫中人人畏惧你,你恐怕回不了东从妃殿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会让你住在闲宫。」
季安妮听后点点头,她自己心里也有数。闲宫就是冷宫,凄凉寂静,如今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前贵妃住在那里。
第二天,果然就如花容预料的那样。有人手持圣旨前来宣布季安妮移往闲宫,而那个前来宣读圣旨的人,就是许久不见的少将军——康孝荣。从今天起,他还将带十几名守卫闲宫。美其名曰保护,其实说白了就是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