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交锋·其一!
身为行走于世的人,困难险阻足不出户便会主动来临。
就拿眼下的麻烦来说吧。
身为一只哥布林,队长首次认为自己该被送上绞刑架。
是谁独自前往四百三十二号仓库,去面见川崎…一个可能与黑帮战争贩子邪魁有所勾结的商人啊?哦,是队长自己。
是谁被阿斯拉的敌人留下追踪符文,还不自知?
队长敢肯定,答案还是他自己。
又是谁因为与阿斯拉的争吵,变相为邪魁的武士们提供时间,让他们追踪至此?我的天呐,队长知道,还是他自己。
钉锤从口中吐出四把铁锤。
阿斯拉的弓弩,也因弓弦的紧绷蓄势待发。
棕灰色木甲下的武士们,亮出长刀,引燃涂有火油的箭头。
“到我身后来,各位。”阿斯拉不想让队长他们插手此事。
“你是在开玩笑么?我们可是战士,不是兽人宝宝。”队长不再啰嗦,像只青蛙一般跳向来犯者的中心。
平放刀刃,以三式刀法突袭而来的武士,被阿斯拉的箭矢射中膝盖。
膝盖栽上地面的片刻,他的长刀被影中的游侠夺去。
回过神来,他的颅盔被阿斯拉摘下。
肉眼无迹可循的速度,让尖锐的寒风抵住脖颈。
这就是他们水平最好的武士么?
阿斯拉将手中的颅盔丢入河谷,象征武士将首的红色棱角,也被匕首一并切断。
对武士而言,最大的侮辱便是被夺去武器,夺去象征荣耀的图腾。
“现在离开,没人会受伤。”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想要寻找什么…就亲自来去!”
失去盔甲与刀刃的武士,被阿斯拉踹送回属于他的人群。
武士们一拥而上,手握长刀的阿斯拉四面受敌。
月光如银,洒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之上。
原野侵扰者们,他们木质的盔甲在夜色中反射出沼泽般的微光。
仿佛一群僵尸在悄然苏醒。
木甲武士们面无惧色,手持钢刃,向他们所需斩杀的目标靠拢。
那身影便是阿斯拉,是武士们主人口中将要沦为亡灵的存在。
武士们如洪水中的液滴,凝聚而上,群起而攻。
阿斯拉的夜斗随风飘动,眼中迸出寒光。
那寒光以阿斯拉的刀刃为媒介,传入武士们的眼中。
最后是他们的胸腔,他们的臂腕,他们的小腹与大胯。
一切刀刃所能横扫的部位,一切刀尖所能击穿的部位。
若要将武士们比作海浪,阿斯拉便是迎波涛屹立的巨岩。
有多少胆敢发起挑战的草莽,便有多少具水浪般魂骨分离的尸骸。
木甲武士们的进攻仍未停止,他们挥动手中的兵器,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然而,阿斯拉却如游鱼般穿梭。
她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每次挥刀,都精准命中武士们的要害。一名武士的胸甲,被她割断束绳后捆上手臂,充当临时盾牌。
“退后,我给过你们机会!”
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弓弩与匕首便不再是最佳选择。
阿斯拉知道,他就在附近。
他会出手,他不会放任阿斯拉被手下这帮低贱的仆从杀死。
也不会派出他真正重视的良将,前来行刺。
因为在邪魁孤高的思绪中,阿斯拉不过是只翻手可抹的蜱虫。
他会亲自下场。
派出这些士兵,不过是要消耗阿斯拉的体力。
“退后!”阿斯拉算不清楚,这已是她斩首的第几名武士。
即便一头战象可践踏三军,但蝼蚁成群,也将令其归为墓冢。
“铅笔,汇报情况!”队长一面忙着利用他相对矮小地身形,游荡于人群之间,一面还要敲击那些武士的膝盖,顺带询问铅笔的工程进度。
树干,滚石,火药。
还有固定彼此间连接部分的藤条。
一次性哥布林重炮,组装完毕。
“是的队长,可进行发射。”
“把敌人们打到嗷嗷喊的概率,比我们因炸膛变成烤蔬菜的概率大百分之一!”
成功概率超过百分之五十—这是铅笔最后做出的总结。
队长的铁锤向一名武士重击,令其捂住渗出鲜血的口鼻背身逃窜。
批准点火—队长向麦片与钉锤丢出火柴盒。
“小心,火烛!”麦片划开火柴,看着火苗逐步吞噬引线。
便捷一次性哥布林火炮,砂石准备。
准备撤退。
浓烟与轰响,大地于爆裂中颤动。
两伙手握长刀的武士,像是刚从沙漠长途跋涉归来的旅商。
沙土的密集程度,比他们脸上的肉还要显眼。
炮弹本身,还不足以致命。
可要说到火炮造成的轰响…
根据铅笔计算,靠近它的人类会在火炮出膛的瞬间,因高分贝声波造成的刺激,进入三十分钟至二十四小时不等的昏迷状态。
“欢乐带回家,兄弟们。”
四只哥布林在木筒大炮的废墟上,背对焦烟相互击掌。
四人身下,是无数黄沙覆身的武士。
“唔—拿来切菜—应该不赖!”钉锤捡起尘土与钝锉程度相对较小的刀刃,将这把刀插入皮鞘,收至身后。
没人能阻挡坚不可摧的哥布林帮。
沉重的敲击声,令他们意犹未尽的庆祝活动就此终止。
队长的后脑勺,接受到一名袭击者的踢踹。
随后,铅笔与麦片也被袭击者的钢爪揪起衣领,抛向人群。
钉锤的武士刀,不知何时自其背后脱离。
而后,四只被击倒的哥布林,在疼痛中翻滚至阿斯拉脚边。
“啊—!”阿斯拉身后的武士,也在游侠长刀的劈砍中卸甲逃亡。
不会那么容易的。
黑钢打制的旋形忍镖,落上武士的眉心。
哥布林们在阿斯拉的帮助下站起身来,摆脱疼痛,恢复平衡。
银月在的面前恐怖存在散出杀意后,也只得保持沉默。
月色下的阴影,总是在最后现身。
“阿斯拉,他是…我们正在想的人吗?”麦片捂住双眼,利用手指间的缝隙,望向踩住枯木背对圆月的鬼影。
阿斯拉没有回答,她只是捡起第二把长刀,令刃面交相重叠。
她将身体前倾,做好应对苦战的准备。
是他,不会错的。
同火与血中的他并无二异。
猩红的血甲,与黑暗中的死寂。
他的名字是…邪魁半藏…
……
……
空心枯木上的邪魁半藏,他在阿斯拉眼中不像是人类。
更像是一只蜘蛛。
一只方才完成一次进食,体表布满猎物的血液,却仍贪图更多杀戮、更丰盛的佳肴的蜘蛛…恐惧便是他织丝的原料。
邪魁腰间的刀柄,发出紫晶石合金特有的魔幻幽光。
雾隐丹切,它渴望狩猎与血液。
渴望它留存世间唯一所需的养料。
它的主人,渴望阿斯拉的血液,染红刀镡。
……
……
他的袭击好似一匹恶狼。
一条被邪神选中,注入地狱业火后淬炼重生的狼。
譬如上古传说中,看守地狱大门的鬼爪行兽。
无论它面前是什么,是羔羊,是小鹿,还是手无寸铁的孩童。
身经百战的将领,也无法阻挡其疯狂行径。
邪魁的刀刃,正如它的名字。
雾隐丹切,挥动时的轻盈,与一道道伤痕留下的沉重对比鲜明。
它敲打着阿斯拉的钢刀刃面,每阵金属敲击的脆响,都是它对猎物的挑衅。
阿斯拉一手抓住两位哥布林朋友的尖耳,在刀刃可能横扫其肩胛,令其生命被写入历史前遁入黑暗。
“你以为黑暗是你的庇护所,阿斯拉?”
“你只是依靠着黑暗,而我,本就生于黑暗!”
邪魁知道阿斯拉不会走远,他需要保持耐心。
等待猎物与她流星般的斗篷于眼前重现。
手持火把的援兵,在一条金色巨蟒的带领下,前来听从差遣。
邪魁对沙达曼巴下达指令:让所有人分开去搜。
每一个街区,每一片森林,每一滴水都不能放过。
……
……
麦片希望自己去年生日时,铅笔送他的打火石还能用。
他屏住呼吸,一下,两下,火星飞出来了。
真是种幸运。
他们同邪魁交手的地方,大树底下居然有个树洞,还有不少在睡觉的肉虫。
“这种甲虫向来成群出动,虽然没有翅膀,可数量上的优势,能让它们在两小时内挖出足以容身的洞穴。”
阿斯拉摘掉身上蠕动的肉虫。
生物学绘本,她还以为自己除了消遣些童年时光外,永远也用不上儿童绘本里读到的字:树栖蓝甲虫地幼虫,他们正躲在这些幼虫的巢穴里。
“虫子的巢穴?唔,不要!”麦片捂住嘴巴,开始祈祷不会有虫子掉进他的嘴里。
“队长,我们刚才应该把火炮留给那家伙本人,”铅笔自然是在说邪魁,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位红甲武士了,“而不是他的小喽啰。”
队长需要他的队员们保持安静。
还有,他需要钉锤别在吃那些幼虫,这对胃部是种折磨。
阿斯拉要说的是,他们真的非常幸运。
很少有人能在面对邪魁后,依然完好无缺存活于世。
至少在她的认知里,被邪魁接下的悬赏令从未失手。
一笔笔沉重的血债,成为邪魁手中的一袋袋沉重的铜板与金银。
包括她的老师,她与邪魁共同的老师信玄。
在邪魁看来,若是他刀下的第一缕亡魂,便是他人眼中的“恩师”,那更能体现其对事不对人的狠辣,会有更多人为他递上请柬。
事实也的确如此。
“队长,铅笔,钉锤,还有小麦片…”
阿斯拉不知她的抉择是否正确,可她明白这件事不是人多力量大地儿童故事。她希望他们离开,别再插手此事。
“…我会一直铭记你们的友谊,可是现在…”
阿斯拉抓起队长的肩膀,看他在自己面前闭合睡眼。
紧接着,是去查看队长状况的麦片与钉锤。
最后,是对她有所提防,但很快败下阵来,被阿斯拉的五指划过肩膀。
“不错的…点穴…功夫…!”铅笔在陷入昏迷前,最后对阿斯拉的身手做出点评。
阿斯拉知道,按照队长的性格,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了,估计会先将自己隔空大骂一通。
待怒气消散,他会召集他的同伴们加足马力,去追赶她。
可是,友情对一名浪人而言是种累赘。
对他人而言,浪人的友情是头潜伏于泥沼的鳄鱼。
稍有不慎,致命的危险便要露出獠牙。
翻开土层后,阿斯拉找到些枯叶。
这样能为洞口保持透气性,也能为队长他们提供掩护。
阿斯拉擦去地面上的脚印,放缓脚步。
邪魁的命,还是她的命?
他们的灵魂,只能由对方来取。
……
……
两个小时的彻夜搜索后,黎明的翅翼自地平线升起。
距离夜幕消散,仅剩半个小时。
邪魁没有时间,再去责罚辱骂蛇人或是武士。
他只知道此事若无法在今日了结,灵魂中的骨疽便不会对他停止折磨。
邪魁面具下的川崎,抬头通过观察光线确认时间。
眼角的余光,让他捕获到尚未完工,由木制平衡架与缆绳固定封锁的石雕。
没时间去管那些光鲜亮丽的空壳,搜寻速度必须加快。
蛇人首领沙达曼巴,他的队伍同邪魁分散开来。
令这条金色巨蟒打起精神的,是一名蛇人仆从的呼喊。
“你在这里做什—啊—!”
蛇人士兵的尖叫,被沙达曼巴以眼神作为警示,咽入腹中。
当那名蛇人回过神来时,他发觉到两位夜行者的刀刃,比他的痛觉神经要敏锐许多—杰克擦去黑刃上的灰色体液与血水,踢开被他切下的半条蛇尾。
“嘿嘿…嘿…应该有人提醒过你…”
“不该随便对陌生人…动手动脚…”
杰克南瓜头颅下的灵火,让负伤的蛇人滑尾溜至沙达曼巴身后。
杰克看见了,嗯,很有意思。
心中的神隐告诉他,面前的黄金巨蟒,武士们的首领,阿斯拉与幻影,他们之间的联系非常微妙。
奇美拉的手,缓缓移向腰间。
她做好相对极端的打算:同杰克一起杀出两条血路。
没准这条路上会铺满免费的蛇皮地毯。
沾满毒液的蛇信吐出唇外,沙达曼巴还没见过货真价实的亡灵骑士。
南瓜灯杰克,他身边的小女孩是谁…
是他的情人么?有趣。
“放行吧…蛇人…嘿嘿…”
“你主子今夜的目标…可不是我…”
杰克的头颅,弯曲至超出人类骨骼承受能力的角度。
像是头颅被锯断后,仅剩几根丝绒相互粘合的布偶。
同时,他这突如其来的畸形秀,也让不少平日里只见过人类与同族的蛇人向后退去—沙达曼巴狠狠扫视一眼他的士兵:真是帮脑子像蛆的家伙。
这就被吓到了?不过是两个装神弄鬼的浪人。
黄金巨蟒亮出折于骨扇下的伞翼,獠牙空隙中渗出的毒液,滴上杰克的肩膀。
可惜,他没有血液可用于中毒。
巨蟒的眼睛,在三分惊奇与七分隐忍下的恼火中,睁瞪为布满血丝的金色车轮。
他对其余的蛇人下达指令,让他们对两名浪人放行。
可他也在杰克离开前,以蛇尾缠住对方的脚踝。
蛇的话语,比起他流淌脓液的吐息更为直率。
“你应该感到庆幸,浪人…”
“还好你们没落到我手里…”
蛇的鳞尾脱离亡灵骑士,为二人让出道路。
“现在…走吧…你们的出城许可…在等你们!”
奇美拉把这当作是威胁。
而沙达曼巴,更喜欢将之称作漂亮的反讽。
杰克也对沙达曼巴做出回应:她真是太客气了,亲爱的蛇人首领阁下。
作为回报,他就针对他们正在寻找的东西,为沙达曼巴送上个小小提示吧。
为什么不去小镇上最高的地方看看?
灯火下的阴影,才是能够瞒天过海的黑暗。
好好用脑子想想杰克的话吧,如果,杰克是在说如果—如果沙达曼巴的骨质脑壳里真的还长着脑子,同时他还没忘记要如何去用的话。
杰克把这种回击风格,称为“蛇人的自讨苦吃”。
而后他带着奇美拉离开,不再充当故事中的演员,而是继续扮演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