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那等你休息的时候吧,让你婶儿在家做点饭菜。”对面声音如常。
陆梨阮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家之间联系的并不算是频繁。
陈婶儿那样的人,陆梨阮做媒体行业的,和人交流得也多,对于陈婶儿的性格,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
事情从陈婶儿去自己的店里那天,就有些奇怪了。
来自己家吃饭的那天,分明自己问了她,既然手艺这么不错,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做呢?
虽然没有明说,但陆梨阮也是能看出来,霞婶这些年的日子,明显是好过了不少。
霞婶年轻几年的时候,看着还没现在年轻呢,现在熬出头了,和丈夫一起努力节约了这么多年,现在也是有些积蓄了。
而且家里面的孩子,现在一个工作上赚到了钱,另一个也马上上大学了,最艰难的时候也过去了,整个家庭都算是苦尽甘来了。
霞婶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种很放松的感觉,在面对靳树禾和陆梨阮时,拿他们两个当儿子女儿一样的小辈儿,唠唠叨叨,却能让人觉得挺温暖的。
就算是前几年,霞婶家情况还没有这么好,她也年年都给靳树禾和陆梨阮送东西。
霞婶是那种很热心肠,没心眼儿的淳朴女人,她从来不说,觉得自己的东西太少太便宜,而觉得拿不出手,陆梨阮每次接到她的礼物,都能感觉到,她真是把他们当成孩子,有点好吃的都想着。
而赵叔则不是,他很沉默,虽然也关心靳树禾,但更多的时候,陆梨阮是从霞婶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他结婚了的消息,他们来那天之前,靳树禾和陆梨阮是完全不知道的……
他的家庭情况,看的出来还是挺窘迫的,霞婶也偷偷地和陆梨阮说过:“本来合计他这辈子就一个光棍过了,没想到还能娶到媳妇……”
她不好说人家不好,但陆梨阮能感觉出来,霞婶的意思是,觉得陈婶年纪不大,不理解怎么就找了他这个老光棍。
不仅找了,在家庭条件困难的情况下,还要带着来蒲城生活。
不少这种状况的家庭,都是夫妻两个一同打工,等赚到了钱回老家盖房子生活。
但赵叔不是……陆梨阮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带着陈婶来蒲城,却不让她工作,陆梨阮能从陈婶儿的说话中,觉察出这个意思来。
但她又偷偷私下来找自己……说是能不能让自己帮帮忙,给她找一份工作。
首先,陆梨阮认为两个人还没相熟到那个程度,陈婶表现出来的性格,也并不是这种能请别人帮忙的自来熟。
而且……陆梨阮回想起那天她说的话。
她说赵叔怕给自己添麻烦,在她提出来的时候,他不让她来。
并且还跟她说:她又没有文化,又在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在家待着洗洗衣服做做饭,所以她只能偷着来找自己。
但她的话是矛盾的。
如果她要出去工作,身为丈夫的赵叔是一定会知道的。
这不是想瞒着就能瞒住的事情,而且,陈婶回去后,赵叔好像马上就知道这事情了,可当时自己还没有答应给她找工作。
如果按照她自己所说的,想瞒着她丈夫,那完全可以说只是来给自己送点东西,何必直接和盘托出呢?
但陆梨阮觉得,可能陈婶的确是受教育程度不高,所以自己的这些思考都不成立。
陈婶做这些的一切……好像最后只是为了,来把照片给自己?
照片已经给靳树禾了,但陆梨阮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那些照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陆梨阮自己想不明白,但陆梨阮不干那藏着掖着不张嘴的事儿。
什么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就不说。
因为担心自己想多了,所以放在心里。
陆梨阮写剧本的时候已经写腻歪了……
陆梨阮还担心自己说的时候,漏掉了什么,特意打字打出来,发给了靳树禾。
靳树禾那时看着梨阮姐的消息,心想梨阮姐简直和自己是心有灵犀,他们想到了一起去了~
“这边的案子你不用跟了。”吴祁东这天跟靳树禾说道:“人手够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注意点安全。”
“是。”
靳树禾休息的这天是周四,但他没有告诉陆梨阮。
他出门前,给梨阮姐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很快就忙完了。
陆梨阮正在家忙得焦头烂额,这几天她在半夜叫了几次外卖,加上家里大冰箱里充足的东西,窝在家里装死毫无问题。
正好赶上了截稿期,陆梨阮脑袋都要挠秃了。
“行,正好你也忙我也忙,等你忙完了我估计也忙完了,到时候咱们就能一起歇歇了!”陆梨阮憧憬着,又喝了口刚泡好的咖啡,烫得龇牙咧嘴的。
“嗯,到手我想和梨阮姐说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陆梨阮没察觉出什么来:“行行行,你每句话都很重要,你是我小祖宗。”天天换着花样撒娇。
“你忙去吧,我也忙了。”陆梨阮敲键盘快敲出火星子来了。
“嗯。”
靳树禾下午四点左右,天色微微发暗的时候,到了赵礼柱的家中。
他第一次过来,无论是以前赵礼柱自己在蒲城时候,还是他结完婚回到蒲城后。
今天的天气很阴沉,今年蒲城天气有点奇怪,往年这个时候还天寒地冻的,但今年,气温已经攀升到零上了。
白天开化,晚上又冻不严实,要不是城市清洁做得好,那大街上可就乱了套了。
赵礼柱现在住的地方,依然很偏,前面还有一条街,柏油马路都没铺好。
靳树禾穿了条黑色的休闲裤,小心地走,才没有弄脏。
赵礼柱家在三楼。
走廊里一股子常年没人打扫的阴暗霉湿灰尘味儿,油漆已经脱落得一块一块儿的扶手,积了厚厚一层污渍。
他们家的门,连春联儿都没有贴,乌突突的贴满了小广告。
“咚咚咚。”
靳树禾屈指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来了——”里面传来了陈婶儿的声音。
她打开门时,抬头看了眼靳树禾的脸,又马上低下,侧过身,很热情地往里面相迎:“小禾来了!来来来,快进来!”
她穿着一件厚实的红色格子衬衫,洗的已经有些褪色了,带着套袖和围裙,一看就是刚从厨房出来。
靳树禾对她点点头,换了鞋,往屋子里看去。
这间屋子也就四十平左右,一室一厅,厨房和小小的客厅相连,屋子里弥散着一股炒菜油的味道。
整个屋子里乌突突的,几乎没什么装修,连地面都没有铺地板瓷砖,而是老式的水泥地。
“小禾来了。”
赵礼柱的声音传来,他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赵叔。”
“你来就来,还带东西干什么?”赵礼柱看了看靳树禾带的水果和牛奶。
“我是小辈儿嘛,来长辈家里,还能空着手拿吗?”靳树禾笑了笑:“我去帮帮陈婶儿的忙吧。”
“不用!你是客人,哪有你动手的道理啊!”赵礼柱把他拉到硬座的木沙发上坐下来。
“没关系,我看陈婶儿也忙不过来。”靳树禾把外套脱下来,和赵礼柱说了几句,还是起身往厨房走去。
没有回头看赵礼柱看着他背影的目光。
“婶儿,这个怎么切?”靳树禾洗了手挽起袖子。
“啊……你这样……”
陈婶儿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想挡靳树禾的动作,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赵礼柱的视线,手里的铲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靳树禾弯腰帮她捡起来,在水下冲了冲:“我来炒吧陈婶儿。”
靳树禾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
可站在他旁边的陈婶,却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她给土豆切丝,切的乱七八糟的,一刀粗一刀,等她自己察觉到想要改刀的时候,锋利的刀刃又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她也忍不住“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婶儿,快用水冲一冲。”靳树禾也吓了一跳,看过去的时候,一片土豆丝已经被血滴红了,在满是刀痕的木头切菜板上,晕开了一片。
赵礼柱听见了声音,起身走了过来,看见发生的事情后,皱着眉,颇为不耐烦地呵斥道:“你干什么能行!倒霉催的!”
“赵叔!婶儿也不是故意的,家里有创可贴吗?”靳树禾不动声色地错开半步,侧身站在陈婶的前面,挡住陈婶眼睛里面遮掩不住的恐惧。
赵礼柱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他背着手:“应该有,我去找找。”随即慢吞吞地穿过客厅,往卧室走去。
“婶儿……”靳树禾轻轻地在她胳膊下面扶了下。
陈婶面容凄苦地又看了靳树禾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她今天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除了靳树禾进门时候的那句,就是越发地沉默。
靳树禾也没多说什么。
赵礼柱拿着创可贴回来,视线不经意地从两个人身上扫过,看见陈婶一点声音不出,稍微放松了些。
最后加上靳树禾的忙活,六个菜终于上桌了。
有两道菜的成色,明显不是很好看,但赵礼柱却好像没看到一样,笑呵呵地对靳树禾道:“今天多吃点儿,最近挺忙的吧?感觉你这又瘦了!”
“还行,差不多要忙完了,过几天就清闲些了。”靳树禾尝了尝他自己重新切,又炒好的青椒土豆丝。
“婶儿,你也吃啊。”靳树禾关切道。
“啊,好,我吃着呢。”
赵礼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靳树禾聊着天。
“小禾,你说给你婶儿在学校找了食堂的工作啊?”
“嗯,我同事家有做学校食堂承包的,说只要陈婶在开学前办完健康证,学生上学时就能直接去上班了。”靳树禾点点头。
“这多麻烦你啊,以前给你爸妈添麻烦,没想到等你长大了,叔又给你添麻烦。”赵礼柱感慨道:“这么多年了,叔还是一点能耐也没有啊!”
“赵叔,你这是说得哪儿话,你和我爸我妈是一个地方的人,我爸妈去世之后,您也一直关心着我,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您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靳树禾轻声道,脸上带着笑意,但在垂头夹菜的时候,眼睛里冷冷的。
“当年咱们不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吗,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过了一会儿,靳树禾忽然提起来:“对了,还得谢谢婶儿,把我妈的照片给我,那些照片我都没有。”
陈婶儿点点头,表示回应。
“这不是回老家收拾东西准备搬到蒲城嘛,找到了这些,你婶儿心细,说送给你也是个念想……”
“是啊,我妈留给我的东西不多,我上高中的时候,春姨才想起来,把我妈当年的结婚戒指给我。”
靳树禾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僵了一瞬,靳树禾却好像没感觉到一样,继续轻声说道:“我还以为早就丢了,或者让我爸拿去换钱了呢。”
“你爸……是有些不负责任了。”半晌,赵礼柱淡淡说道。
“叔,您当年和我爸是好朋友吗?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回老家的时候,跟还留在村子里的人问过,他们却都说,我爸走了太多年了,他们只记得他和我妈很小时候的事情了……”靳树禾语气惆怅。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赵礼柱忽然用一种很硬的语气问道。
“挺长时间之前了,梨阮姐陪我回去的,说我也该给我爷爷奶奶扫扫墓了,梨阮姐没和您说过啊?”靳树禾挑挑眉。
“啊……小陆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啊?可能和阿霞说过吧。”他忽然间提到了霞婶。
“也许吧。”靳树禾模棱两可。
“赵叔您最近做什么呢?”靳树禾忽然换了话题。
“还是老样子,在工地打打零工。过年也没什么活儿,盼着这天儿啊,赶紧暖和起来。”赵礼柱叹了口气。
“您年纪也不小了,不然去做点别的呢?”
“我这辈子除了做苦力,还会做什么?”他摇摇头。
“赵叔,你说,我爸我妈要是活到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赵礼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忽然道:“家里没酒了,我下去买点儿。”
靳树禾跟着起身:“我跟您一起去吧。”
陈婶儿在桌子下面,忽然抓住靳树禾的裤子,她抓的太紧了,靳树禾都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靳树禾面色不变,抬手去拿自己的衣服。
“……行啊。”赵礼柱最后道,他同靳树禾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