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有一股,仿佛一瞬间就涌了上来的,咸腥味,顺着鼻腔喉咙,冷森森地灌了进来。
陆梨阮下意识闭紧了嘴巴,两级台阶两级台阶地往上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的确在空间中,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的变化,陆梨阮觉得这一层楼,两段台阶,好长,长到感觉自己爬了几分钟。
可视野范围内,每一段台阶,还是仅仅只有八级。
等到了六楼门口时,陆梨阮已经额头上全是汗了。
拿起手机,陆梨阮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9:47pm。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洗澡之前,看的时间是9:05pm。
陆梨阮当时觉得,自己冲个澡,也就花个十几分钟的时间。
完全能在九点半之前,赶到楼上。
这……到底是哪里的时间出了问题?
“呼——”
那股腥咸的味道,陆梨阮感觉,似乎是从楼下涌来的,如同无形的却汹涌的潮水一般,悄无声息地,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漫上来。
陆梨阮刚才上楼的时候,觉得那潮水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后脚跟了,而现在,它更是极快速地接近。
陆梨阮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完完全全地走出家门,和在屋子里感受屋外不合理奇怪的异动不同。
很有压迫感。
似乎下午,在廖亭源告诉自己,精神力是什么,而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精神力带来的感知后,自己就比平时更敏锐了。
“砰砰砰——”
陆梨阮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了,用力拍打着门板。
里面的人,打开门的速度也很快,在陆梨阮的手还没从门上拿开时,就已经打开了。
屋子里的光似乎和走廊里弥散的昏黄的光相互较量。
门外的昏黄色想侵入到屋子里,屋子里的光似乎也在和它搏斗着,纠缠着,陆梨阮恍然觉得,好像看见它们纠缠的界限。
“进来!”
廖亭源见她神色发蒙,拉过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扯进屋子里,然后回身,迅速关上了门。
“咳咳咳——”
屋子里待着清新味道的空气,进入到陆梨阮的呼吸器官与肺叶中,充盈在灌满浑浊腥咸气体的肺泡中……
让她喉咙一阵发痒,呛到般,忍不住咳嗽起来。
“深呼吸……”
陆梨阮听见廖亭源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他的手十分舒缓轻柔地,拍着自己的背。
这个男人总有种,有些疏离,却又温柔似水的气质,轻飘飘的,让人跟他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平和。
他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可第一眼看到这人,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脸,好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泯然众人。
除非刻意直视他的脸,他的眼睛,不然他在身边经过多少次,都只是一个平凡而寻常的社畜,灰扑扑的,毫无特点。
陆梨阮觉察到,自己会被他吸引。
是那种无意识的,不正常的被吸引,下午的时候,陆梨阮没好意思问他,到底这种感觉,和自己的精神力,或者他这个人有没有关系……
比如前两天的晚上,自己甚至如同着魔了般,就那么狂热地兴奋地,跟在他的身后,那种感觉陆梨阮觉得太奇怪了!
话到嘴边,陆梨阮又咽了回去。
要是对方说没有……
要是和精神力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是自己单纯的,单纯的被吸引,岂不是,自己有几分变态在身上的?
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但是我也想做个好人。
陆梨阮决定还是更熟悉一点,再想办法问问吧。
屋子里的味道很好闻,是淡淡的柠檬香和一种柔和的甜味。
陆梨阮缓了过来。
“怎么来的这么晚?”廖亭源扶着她坐在沙发上。
“温度可以吗?”
“啊?”
陆梨阮还没反应过来。
等到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回到这个屋子里时,陆梨阮才感觉到,从自己进屋子开始,就感到一阵爽快的凉意。
屋子里的空调打开了。
温度:25
清爽适宜。
陆梨阮额头上的汗,慢慢消退下去。
“你……特意给我开的啊?”陆梨阮有些不好意思。
“电,电费挺贵的。”
“没关系。”廖亭源递给她一包婴儿用湿纸巾,陆梨阮才发现,自己手上粘上扶手上的灰尘和锈渍,红黑交杂。
“我工资挺高的。”廖亭源淡淡道。
陆梨阮:……
依稀感觉,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下午的时候,自己和他说考虑去他们单位上班。
“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见她擦手,廖亭源轻声问道。
“啊?没有啊!”陆梨阮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腕。
机械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零七分了。
“怎么回事?”陆梨阮失声。
“我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半呢啊!我到你门口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手机,才九点四十多,我这刚进门……”
陆梨阮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结果一点开屏幕,声音就停了。
10:08pm。
明晃晃的。
廖亭源的神色严肃了些。
“你前几天,都是怎么分辨时间的?”
陆梨阮不用回想:“我家里有个挂钟,整点的时候会报时,声音很大。”
“有看手机吗当时?”
“我不记得了……”
陆梨阮的确是不记得了,或许看了,或许是抬头看的挂钟。
“你手机上的时间不对,你……钥匙给我一下。”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说出来了。
陆梨阮不明所以,但还是把钥匙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上。
“你……”
“我去一趟你家里,你在屋子里等我。”他起身。
“哦。”陆梨阮有点焦虑,她前几天有点被吓得很了,现在明知道情况处于变化中,自己单独待着,让她有些紧张。
“没关系,我马上就回来……”廖亭源温和地安慰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没有回来,不用去找我,在这里待到天亮,这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
“你,不会有事儿吧?”陆梨阮心说:在我这儿,你的安全比我的安全重要啊!
“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廖亭源走到门口,见追过来的陆梨阮,仰着头,神色担忧,忽然微微勾了勾嘴角。
“好,那你小心!”陆梨阮嘱咐。
门再次被关上,涌进来的一点昏黄色,迅速消散融化在屋子的明亮中了。
陆梨阮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十三分钟的时候,门开了。
陆梨阮猛地扭头去看,那一瞬间甚至担心,进来的不是廖亭源,而是别的些什么。
好在,是廖亭源。
“怎么样?”陆梨阮迎上去,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毫发无损,松了口气。
但廖亭源的神色并不轻松。
“它发现你了。”
“什么?”
“白天其实也在空间掌控的时间之内,只不过和夜晚的时间不同等级罢了。”
“我白天那个时候……”
“嗯,它发现你了。”
陆梨阮听着他平静的语气,后背却凉丝丝的,这种拟人态的描述,好像将一个未知的,无法形容的,不可名状的东西,赋予了人的感知与举动,令人不禁想象。
“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到底在哪儿……
陆梨阮甩了甩头,不让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所以我手机上的时间,和我感知上的时间,都是“它”想让我感知到的?”
“嗯,你很聪明,你是我见过理解这些事情,最快的。”
廖亭源抿了抿嘴角,不想给陆梨阮太大的心理压力。
“谢谢哈。”陆梨阮苦哈哈。
感觉也不太是什么好事儿。
“你家里的那个挂钟,时间是没有问题的,它有点像,空间中存在的某些锚点。”
“锚点?”
“嗯,有时候,空间会出现与外面时间空间扭曲,不对等的情况,但一般这种情况会出现在密闭的空间内,但所谓密闭,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罩子,将一个空间笼罩进去,所以空间里面和空间外面,一定有些地方,是能令人分辨的出来,哪里是正常的,哪里是不正常的。”
“比如我家那个挂钟?”陆梨阮想着,它的确是每天准点报时。
好像是有时……在半夜听见它的声音后,周遭的一切都忽然令人觉得正常了。
“但是如果它今天才看到我,那之前我也,看到了,听到了。”
“应该是因为我,因为它能感受到我,比起精神力高的调查员,它会更先注意到,从感染空间中,幸存的我们。”
“所以调查员和执行员,一般都是组队完成任务的。”廖亭源这句话说完,忽然噤了声,但陆梨阮现在心思不在他的话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的异样。
“它故意让我觉得还有时间?然后目的就是把我困在走廊上?”陆梨阮不寒而栗。
“它也能听得到吗?听得懂吗?”
“不知道,每个空间都不一样。”廖亭源叹了口气:“应该说,毫无规律可寻。”
“你们的动作……也蛮有创新的挑战性的吼~”陆梨阮缓缓拍拍他的胳膊。
“嗯,算是吧。”
比起这么有挑战性的工作,我觉得我更愿意去火锅店端盘子。
当时端盘子的日子我不珍惜……
陆梨阮在心里长叹一声。
我胆子真的不大啊!
这世界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鬼屋吗!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陆梨阮把还湿着的头发甩了甩。
然后见廖亭源从袋子里拿出个吹风机来,他刚才是提着袋子下去的,又提着袋子回来的。
陆梨阮定睛一看:这不是我家的吹风机吗?
注意到陆梨阮的视线,廖亭源点点头:“我家没有这东西,刚才进去你家时,我看到它摆在洗手台上了,我没有翻你的家。”
陆梨阮摆摆手:“没关系,我家就算进贼了,贼都得骂一句今天出师不利真晦气。”
接过吹风机,陆梨阮找了个沙发旁边的电源插上了。
刚才洗完乱乱糟糟的就出来了,都没有梳理,刚才一折腾,长发都缠在一起了。
陆梨阮好几次不小心扯得自己直咧嘴。
“你等下。”
廖亭源一边看着手机里的什么,一边听着旁边小姑娘“嘶嘶——”地痛呼。
起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然后拿着个一次性的小塑料梳子走了回来。
“哪儿来的啊?”陆梨阮想着这屋子里看起来,也没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啊……
“上次出差住酒店的时候,酒店赠送的。”
“嚯。”陆梨阮乐了。
“拖鞋和一次性洗漱品拿了吗?”
然后见廖亭源自然地点点头。
“你不是说你们单位工资挺高的吗?”陆梨阮看着他那张脸,实在很难想象:
住酒店退房之前,他把所有赠送的东西,都塞进他那个规规整整的公文包里。
想想……有点好笑。
又有点可爱。
好居家的男人。
“跟单位的前辈学的,前辈说要勤俭持家。”廖亭源也跟着笑了起来,声音柔柔的。
“别动,我帮你吧。”
见陆梨阮两梳子下去,强行扯掉自己几根头发后,廖亭源按住梳子,轻轻的用指尖把上面的断发清理掉,扔进垃圾桶里。
他手上动作很巧,陆梨阮都没什么感觉呢,头发就已经被梳开了,湿哒哒地搭在自己肩膀上。
他也没再问陆梨阮,拿起吹风机,开了一档,细致耐心地从发根顺着发梢吹,离得近时,他还先在自己手掌上试试温度,免得烫到陆梨阮。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比陆梨阮自己做,感受好多了。
“你怎么这么就会给人吹头发啊?以前经常给你女朋友吹吗?”陆梨阮感觉温暖的风吹在自己头上,偶尔对方微凉的指尖擦过自己的脖颈耳垂,又很快地离开。
“不是。”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廖亭源的声音显得很小。
“那怎么练的?真的很专业,你别告诉我以前还在理发店打过工……”
“给小女孩儿吹头发梳辫子时候练的。”廖亭源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根,确认有没有吹透。
“你还会梳辫子呢?”陆梨阮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身后的男人,身上泛着一种,淡淡的,很包容很慈爱的气息。
有点怪。
但放在他身上,却并不违和。
“嗯,会。”
“那你帮我梳上吧。”陆梨阮得寸进尺地递上自己手腕上的头绳。
“想要花苞头还是双马尾辫子呀?”
廖亭源顺着她的话,轻柔地真的哄小女孩儿一样,逗了她一句。
陆梨阮被他逗得有点想笑,又莫名觉得有股子奇怪的温馨。
忽然,门外一声猫叫,打破了屋子里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