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本就昏暗的天地在雨幕中变得更为模糊,密密麻麻的雨丝凄凉地打在回廊上,伴随着呼啸的冷风,让人难觅一缕温暖。
大夫人院里
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进屋禀告:“大夫人!顾嬷嬷她......她跌倒了!不知在雨里躺了多久,刚刚才被家丁发现……”
“你说什么?她现在在哪?”正准备就寝的大夫人霎时清醒过来。
“在下人屋里。”丫鬟战战兢兢道。
“快去传府医!”
……
顾嬷嬷房里,大夫人站在屋外等候,不多时,府医便从里面出来了,神色凝重道:“大夫人,顾嬷嬷摔倒后发现得不够及时,在雨里躺了太久,已有中风的迹象......”
大夫人惊诧不已,“什么?好好的人怎么会?”
府医面露无奈,“她现在醒了,似是有话要说,大夫人不妨进去看看,但她恐怕说不太清楚了......”
顾嬷嬷尽心尽力服侍大夫人几十年,大夫人只需稍微示意,顾嬷嬷便能将任何事情都办得妥妥帖帖。
大夫人不希望失去这一得力助手,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屋。
昏暗的烛火下,浑身泥泞脏污的顾嬷嬷躺在床榻上,双目圆睁,似有不甘。
当大夫人走近时她的神情更为激动,口中发出模糊的呜咽声,同时挣扎着欲要起来,但却只能像条被水冲上岸的鱼般作无用功。
大夫人倒抽一口气,府医还是说得太含蓄,顾嬷嬷分明就是变成了个废人,她再也不能指望这个倒下的人帮她分毫了。
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只苍老脏污的手突然抓住了大夫人的锦裙。
顾嬷嬷努力说着话,用力地想要张开僵硬的嘴,却一个字也吐露不清,只有口水淌到枕上。
她的面色苍白狰狞,似只贪婪的厉鬼。
大夫人顿时心生厌恶,她猛然后退,挣脱了顾嬷嬷的手。
大夫人皱紧眉头,躲避开顾嬷嬷怔愣的目光,愠怒道:“啧,运气怎么这么不好!”
随后扭头问身旁的丫鬟,“顾嬷嬷可还有亲人在?”
丫鬟忙答:“奴婢听说嬷嬷还有个侄子,但是个赌徒,来找顾嬷嬷要过几次钱......”
“让管家去找她侄子过来接人,给一笔安抚费。”大夫人厉声道。
听到这话顾嬷嬷似是有意见,颤抖着身体,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大夫人觑了床榻一眼,面上难掩嫌恶。
“可是......”倒是丫鬟犹豫了一下,于心不忍道:“大夫人,顾嬷嬷那个侄子看起来不是好人,恐怕不会好好照顾嬷嬷......”
大夫人凶恶地睨了丫鬟一眼,咄咄逼人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侯府还有义务养着无用之人?还是说你想替她养老?”
丫鬟赶忙跪地解释:“不是的,大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赶快去找管家传话!”
说罢,大夫人是片刻也不想待下去,腹诽人不仅没用了还变成这副鬼样子,她不得不弃。
她转过身欲要离开,身后,顾嬷嬷凄厉的哭声突然变大。
大夫人无奈地驻足回眸,寒声道:“你嚎什么?做了三十多年奴婢还摆不正位置吗?既不能为主子所用还有什么脸面留下来?”
“你放心,给你出府的银子不会少!”
语毕,大夫人不再停留,一边拍着衣服一边出了门,像怕沾染了什么晦气般。
空留顾嬷嬷绝望不甘地望着那急切离去的背影。
她记起大夫人刚入侯府时,自己还是个小丫鬟,她费尽心思才讨得大夫人欢心。后来她曾有过出府的机会,可仍选择留下忠心耿耿服侍大夫。落得如今的下场,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顾嬷嬷想起自己那个游手好闲,滥赌的侄子,明白被接走也只有死路一条。她在侯府太多年了,生是侯府的人,死也要是侯府的鬼……
沟壑纵横的眼角划过泪水,带着悔恨和不甘,顾嬷嬷用尽全身力气咬住了舌头……
江匀燮院里
赵紫凝听闻顾嬷嬷去世的消息颇为震惊,“我还以为她这样又老又坏的人命会硬的很呢!我那家母可是要难过了。”
她一边吃着碧珠剥好的瓜子一边心不在焉道。
碧珠停下手里的动作,凑到主子耳边细声道:“小姐,非也,我听说大夫人只去看了一眼就走了,还下命令要让顾嬷嬷滥赌的侄子把人接走,然后顾嬷嬷想不开就自尽了……”
“顾嬷嬷是自尽的?”赵紫凝惊异地看着碧珠。
碧珠对于自己消息的灵通颇为得意,昂首道:“对呀!”
“竟然如此无情……”赵紫凝不禁呢喃出声。
“是呀!还好奴婢跟着的是小姐你,小姐以后肯定不会这么对碧珠的!”碧珠知道自己笨,什么事都做不好,但她抱对大腿就行了呀!
赵紫凝毫不留情地伸手打了一下她的头,恼道:“你想太多,再偷懒不好好剥瓜子,你估计马上就会被本小姐弃了,根本等不到以后!”
碧珠赶忙继续给赵紫凝剥瓜子,还一边苦着脸一边絮絮叨叨道:“小姐,我好好剥,好好剥,您别弃了碧珠……”
赵紫凝没理她,叹了口气,陷入沉思。
昨日她听见偏房的动静了,意外的是容宜竟自己主动揽责。
赵紫凝决定假扮容宜的最大理由便是想要让容宜和江匀燮离心,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让她丝毫没有快感,反而觉得是自己成了帮助容宜出府的推手,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谁是赢家。
但她倒是真的羡慕容宜什么都不在乎的洒脱,不过她依旧有所顾虑,不太相信江匀燮和容宜能这么顺利的一刀两断……
偏房
容宜等了江匀燮快两日也不见他人影,她看了看铜镜里还有些肿的脸,又起身试着走了几步,肿痛的膝盖瞬间让她额间冒起冷汗。
她这样带着伤定是不能去寻二公子的,万一他心疼原谅自己,前天说的狠话就白说了。
可她也不愿去正房让赵紫凝兑现承诺,他们夫妻的关系已经够糟糕了,她不能再火上浇油。
容宜不喜空等待的感觉,一整日心都是悬着的。
但除了焦虑她还想了很多,她想起了那晚江匀燮哀凄嘶哑的话语,心里不免发疼,庆幸自己没有回头看他。
她说不清自己对二公子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希望他能和少夫人白头偕老,可又会因为他的眼泪而心痛,也许她是动了恻隐之心……
但不管怎样,容宜想清楚了一件事,即她必须要斩断这段扭曲的关系。
她和二公子的羁绊始于压迫,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继续维持下去只会纵容二公子的掌控欲,也会让她越来越孱弱。
何况她已经答应大公子会等他,世上安能两全法?
容宜执笔抄起了佛经,她希望二公子不要难过,希望世间有其它美好的事物能取代她占满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