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稍作停顿,又说:“七哥,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些事情想与你私下商议。”
白景琦没有多想,领着李斯年便走到了门口的角落处。
李斯年有些踌躇地开口:“七哥,其实我今日来访,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想与你商量。”
白景琦眉头微挑,好奇地问道:“哦?贤弟有何事,尽管直言。经过今日之事,你我已是亲如兄弟,无需见外。”
李斯年略显尴尬地说道:“七哥,上次与你见面后,我便一直对你那十几本《永乐大典》残册念念不忘。你不是说溥仪还欠你们白家的银子吗?我一直在想,如何能助你一臂之力,也好再有脸来向你讨要。”
白景琦听后,不禁哑然。他其实并未将那《永乐大典》残册看得有多珍贵,没想到这小老弟倒是心心念的忘不了。
他轻笑一声,说道:“那笔债务确实有些棘手,我上次只是随口提及。贤弟若是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也很正常。”
李斯年眼说道:“七哥,实不相瞒,我昨晚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今日便是来与你商议此事是否可行的。没想到我还没找到开口的机会,你就让我如愿以偿了。”
白景琦大为惊讶,说道:“哦,这件事洋人可管不了了吧?”
他以为李斯年想要故技重施,打算再次找米国人帮忙呢。
李斯年摇头道:“不是去找洋人,我昨晚去拜访了我舅舅,他现在是逊帝溥仪任命的南书房行走。我去让他帮忙想个解决此事的办法。”
白景琦再次震惊,这位贤弟的背景和关系网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厚。不仅能让米国大使出手相助,竟然还有这种亲戚在。
他急切地问道:“那你舅舅有何高见?”
李斯年于是将昨天舅舅所说的溥仪的性格特点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溥仪极为重视个人尊严和爱面子这一点。
白景琦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这位小皇帝我也见过几次,确实是极爱面子的。”
李斯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接着说:“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撰写一篇新闻稿,内容关于他欠款不还的事情,当然,并不是真的要发布这篇新闻,而是以此为筹码。你可以拿着这篇稿子去找内务府总管绍英,或者直接去见溥仪本人,暗示他如果不尽快还款,我们就可能将这件事曝光。我想,像他这么重视面子的人,应该会选择还钱来避免尴尬。七哥,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白景琦初听这个计划,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心想,这真的是一个普通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竟然要威胁一个皇帝,尽管他已经退位。
但是细细琢磨,没准还真的可行,它牢牢抓住了人性的弱点,也许对那些没脸没皮的老赖不管用,但对付年轻且爱面子的溥仪,说不定还真能奏效。
“那如果他手头真的没有钱怎么办?”白景琦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李斯年回答说:“我听我舅舅说,内务府最近正在为溥仪的大婚筹集银子,他们刚刚抵押了一批宫内珠宝给银行。所以,他最近手里应该正好有钱,现在正是好时机。要是错过了这次,他可能就真没钱还了。”
白景琦没想到李斯年连内务府的财政状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惦记上人家娶老婆的钱了,真是不佩服不行。
“这么看来,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白景琦赞同地说。
但李斯年也担忧的说道:“就怕过后你们白家和皇室会彻底闹翻,失去了这个大客户。”
白景琦却显得颇为果断:“如果能要回这笔钱,以后不做这个生意也无所谓。不然,我们只会越陷越深。”
见白景琦已经同意,李斯年从口袋里掏出了昨晚熬夜撰写的新闻稿,递给了他,并和他进一步商讨了一些可能用到的说辞。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才向白景琦道别。
李斯年坐上黄包车,怀中抱着大大的包袱,扬长而去。
李斯年安稳地坐在黄包车上,怀中紧紧抱着装有十几册《永乐大典》残册的包袱不肯松手,黑灯瞎火的他也没法在车上仔细查看这些宝贝,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时值十一月初,北京的初冬已悄然而至。早晚的温度差异变得尤为明显,特别是夜间的气温,已经逼近零度。
李斯年坐在车上,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赶忙披上一件外套。同时关切地询问着拉车的祥子冷不冷,并嘱咐他如果累了,随时可以停下来休息。
好在白家老宅与李斯年的住所都坐落在颐和园附近,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大约只有三四里的路程。
祥子年轻力壮,人又勤恳老实,拉车一向快速且平稳,在路上放开腿跑起来的话,没有哪个同行能够超得过他。
夜色中,道路宽敞而寂静,没有什么人,只有微微的凉风和静静的街灯作伴。祥子跑上了劲来,逐渐加快了步伐,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李斯年察觉到车速太快,忙嘱咐祥子无需着急,安全第一。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当他们经过一个路口时,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突然从胡同里面走了出来。祥子反应不及,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导致人仰马翻,祥子和那位年轻人结结实实撞到了一起,都摔倒在地。黄包车也骤然停下,李斯年抱着怀里的包袱滚了出去,车把插到地上,因撞击而断了一截,静谧的街道上响起了一声巨响。
尽管自己也受了伤,但祥子迅速爬了起来,第一时间去搀扶李斯年。
李斯年的右手擦伤了一块,血迹斑斑,但他更担心的是那些珍贵的《永乐大典》残册。他紧紧抱着包袱,生怕黑灯瞎火的甩丢一两本,那就后悔不及了。
李斯年站起身,说道:“祥子,我没事,你去看看那人如何了。”
祥子忙又奔向那人,幸运的是,那人虽然被撞飞了一米多远,一个屁蹲倒坐在了地上,但似乎并未伤及要害,祥子过去将他拉起来,他也只是腿脚有些不便而已。
年轻人不断地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同时用带着湘西口音的话语抱怨道:“你这人怎么拉车拉得这么快,都不看路人的吗?”
祥子自知理亏,连连道歉。
李斯年在不远处听到这熟悉的口音,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是沈从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