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你欲言又止,有什么事直说吧。”
同为女性更能让人卸下防备,在其他人纷纷回去收拾东西后,特意留下来的张巧坐在林轻语对面,摆出认真倾听的架势。
“我不能走……”有了开头,剩下的就好说出口了,“至少现在不能。”
张巧的冷静和之前的表现让她不知不觉将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以及来到这里的目的。
“找你的弟弟?”
张巧食指点了点桌子,敲击声一下下落在林轻语心上,有几分紧张。
“说实话,我这几天没见过什么跟你弟弟相似的孩子,毕竟你也说自己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补充了一句,“当然,村子这么大,我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去过,没发现也是正常的。”
她的记性一向不错。
“但就像小白说的,现在很危险,你确定不走?”
“如果是真的,你知道你会遭遇什么吗?”
她像一个时刻清明的旁观者,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一一列举出来,摆在林轻语面前,选择权则交给了少女自己。
“最糟糕的就是被他们囚禁,绑在屋子里,然后身不由己被一个个恶心的男人糟蹋。”
“情况或许没有我想象的这么差,但也好不到哪去,跟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决定在你。”
张巧撑着下巴,看着白了脸的少女,“你已经成年了,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不是什么懵懵懂懂的孩童,用不着苦心婆口去劝,把利害关系表明,就是她能做的一切了。
林轻语沉默半晌,幽幽抬头。
“我……”
……
村子中心处,一座古朴的房屋看上去与其他建筑都不太一样,黑石铺就的小路直通门口,环绕的树叶婆娑作响,撒下的阴影遮蔽了大半,阳光艰难透射进来。
木桌旁,头发胡子花白的村长站在那里恭恭敬敬,手上持香的萨满口中念念有词,平淡自如的态度让老村长的腰更弯了些。
“大人,那些外来人最近不太安分,总是走来走去,扰得人心烦,您看……”
淡青色的烟气升腾而起,顺着高堂向上,一阵风吹过,将它往远离神像的方向吹了过去。
将手头的香点完,双手合十拜了两拜后,男人并没有转身,而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安分。”咀嚼着这个词的人抬头,“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安分。”
村长犹豫,“可是……”
“还有,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人。”男人瞥了一眼冒虚汗的村长,“叫我先生。”
干枯的手抖了抖,老村长连连点头,“是是,黄先生。”
茶杯放在桌上,黄先生眯了下眼,“以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还用我教吗?”
“这次的人有点多,要是被发现了怕是会……”
“方大。”黄先生起身踱步到老村长面前,叫着他的名字,手拽了拽老旧的衣领。
“神不希望被打扰安宁,你可懂?”
他作虔诚状,嘴里却说着,“人多又怎么样,圣神村的人加在一起什么事做不成?不过是几个外来人罢了。”
“把他们抓住,男的解决了,女的就像之前那样分出去关起来不就好了?”
他重重拍了下方大的肩膀,“在神的庇佑下,什么都不用怕。”
而且……
“就算真的出了事又如何?”
他双手张开,语气诡谲。
“肉身的死亡不过是永生的开始!等有了那个东西,我们便可以超脱轮回!不死不灭!”
呼哧、呼哧——
方大眼睛发红,呼吸加重,无论是‘永生’还是‘超脱轮回’,都是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老了,不再年轻,动作缓慢、肢体僵硬、记忆衰退……这些毛病都找过来了,与此同时,自身的衰老让他对所有年轻人产生了一种憎恨!
恨他们年轻!恨他们身体健康!恨他们还能活很多很多年!
……这人一老啊,就会怕死。
但没关系,黄先生已经找到了办法,只要做出了阿姐鼓,他就再也不用害怕死亡了!
这么想着,方大压下眼中狂热,粗糙如老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丑陋的笑。
“对,您说的对……我们根本不用怕,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他深深一礼,然后对着神像颤颤巍巍磕了三个头。
“天神庇佑。”
“我一定会处理好那些人,不让他们打扰您的安宁。”
当方大打定主意回去就收拾那群家伙时,突然被叫住。
“对了。”
黄先生眉头一皱,然后舒展,“我想了想,下月十五的日子还是不太妥当。”
淅淅沥沥飘落的雨声下,男人微笑道,“改成七天后吧。”
闪电骤然划破长空。
哗啦——
眨眼间,雨声变大,眼见着有变成暴雨的趋势。
“实在不是个好天气。”
“是啊。”
打着破旧雨伞的方大被声音吓了一跳,一个回头,猛然瞧见了站在树下的身影,在察觉到他的目光时走近了些。
方大松了口气,“老陈啊。”
“下雨了不回家,在外面闲逛什么呢?”
陈二不顾脚上的泥泞,混着雨水的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举了举手上带着黄泥的铲子。
“我在给二花下葬啊。”
方大撑伞的手一紧,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安抚道,“这……二花出了意外我也挺难过,但你看,二麻子也死了,这件事也算过去了,其他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反正也就这一阵……”
陈二没靠近他试图撑过来的伞,而是抬头看了眼暗沉沉的天,浑身被雨水打透的他不觉寒凉,自顾自低语。
“说起来,今儿是二花的头七呢。”
“老陈,你——”
“我得回去,看看二花回没回家。”
除了最开始外,陈二再没搭理过方大一句,也没正着看对方一眼,他忘不掉自己找村长想讨个公道时,对方摆手无所谓的模样。
公道?
哪来的公道?
哪有公道。
“都听见了什么?”
拐角处,等待已久的人对陈二笑了下,溅起的雨水微微打湿纯白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