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新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加上最后这一句话,瞬间把桑时庭从纷杂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他和方彦东对视一眼,方彦东要点烟的手都停下了动作。
“真他娘的变态。”方彦东暗暗骂一句。
他经手的案件比桑时庭经手的得要多得多,像这种残忍的虐待方式却也不多见。
从组员手中接过尸检报告,这份尸检报告一式两份,两人坐在办公桌面前看。
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五个受伤的人里,身上多处伤痕,新伤旧伤都有,从年纪最小的两个男孩子的胃里,还找到了男性精y的存在。
看到这条报告,再想起肖振军带回来的走访结果,桑时庭的心情彻底的沉了下去。
“这次的犯罪嫌疑人有特殊性取向。且不止一个。”桑时庭和方彦东说出自己的初步判断。
“我的结论和你的一样,咱们接下来的主要调查方向就是这个。”
“还得查清楚受害者的身份姓名。”
两人讨论了几句以后,他们接着去看报告。
报告的第三项,写的是这几名受害者的男性特征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后天造成的。年龄最大的那两名男人,他们的生殖器上不止有刀痕迹,还有被烫伤的痕迹。
作为男人,在看到这一条报告的时候,方彦东倒吸一口气。那个地方平时就是碰一下都很疼,他不敢想象被刀割被水烫油烫得多疼。
“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禽兽?”方彦东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后翻。
整整五页的尸检报告,两人看得无比仔细。期间方彦东的大哥大响了,他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出去接电话。
“我姑娘会叫爸爸了。”方彦东的脸上全是笑容。
“恭喜恭喜。”桑时庭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与案件无关的话题就说了这么两句,而后他们召集手底下的组员去会议室。
会议室中的黑板上已经贴上了五个受害者的照片。
边上写着肖振国等人去走访调查回来后的情况。
说来也奇怪,肖振军几人走访了城北、平襄周围的好几个村庄,都没有调查出谁家孩子。
方彦东作为外来的和尚,这种会议他没有什么发言权。他的任务是到封城协助封城的警察抓捕永生门头目。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明天他将带着这次审讯的所有材料回去。
但私心里,方彦东是想要参与这起案件的侦查的。
和方彦东一样想法的,还有他从头京市带来的刑警们。
外面的雨不知道何时停了,桑时庭等人也饿了。正打算去外面随便弄点东西吃,刑侦队长直接端了个大盆过来,里面放了满满当当的炒面。
办公室内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最快乐的时候莫过于晚上的一份炒面了。
这份炒面是刑侦大队长在外面的饭店定的,老板炒面的手艺一绝,面拉得筋道,配菜丰富,因为是送来公安局的活儿,他更是舍得下本钱,里面的牛肉片清晰可见。
在饥肠辘辘的深夜来上一碗牛肉炒面,让大家又充满了动力。
吃完宵夜,大家到休息室短暂的睡一会儿,天不亮,大家又重新踏上了破案的路程。
*
桑时清次日在林淑霞的呼唤声中醒过来。雨后的天格外蓝,菜园子里的农作物被昨晚上的那场暴雨打掉了大半。
桑为民拿了个篮子正在把还能吃的东西一个个的捡起来。
林淑霞在厨房用桑为民捡起来的西红柿做了个西红柿面片。
自家的东西舍得用料,加上这个年头的西红柿品质好,味道酸酸甜甜,十分浓稠。和后世的卖相好看但味道平淡的西红柿完全不一样。
“清儿,等会儿你别忙着走,帮我把你房间的那个坛子找出来洗一洗,晾一晾。这场雨可真大,咱们得提前腌泡菜咸菜了。”封城的冬天冷且漫长,为了丰富冬天的餐桌,各家各户也算是各显身手。
“行。”桑时清往面片汤里加了一大勺子的辣椒油。
于是面片的口味就成了酸酸辣辣的。桌子上放着几瓣蒜,吃几口面片,咬上一口蒜,感觉一天的美好生活都开启了。
一碗面片带汤吃得一点不剩,桑时清去房间搬了咸菜坛子,抱到院子的水龙头边,用专门拿来洗锅的小扫帚把坛子里里外外的刷了一个遍。
林淑霞也顾不上吃,穿着水鞋到了菜地里,和桑为民一起整理菜园子。
时不时地听到她心疼的话语和桑为民的低声安慰。
这一幕桑时清从小看到大,和他们讲了一声后,桑时清便出门了。
路过隔壁邻居家,家家户户都在菜园子里忙活。
秋收的风由一夜风雨,从农村吹到了城里。
桑时清在巷子口又看到了周二狗。
“你这一大早就来了?”再次见到周二狗,桑时清居然没有太多意外。
“桑儿,我有事儿跟你说呢。”有了财神爷以后,周二狗也开始拾掇自己了,今天他出门还找水龙头洗了一下头。
该说不说那水真的拔凉!要不是这两年在外面流浪给他练就了一个耐冷耐热的强健体魄,这一遭他必定感冒。
老水头的死,让周二狗明白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于是桑时清之前让他拖住颜珩的那三十块钱报酬他也不省了。
今天早上的他在菜市场门口的面摊上点了一份面条和一个大大的油饼,吃得饱饱的。
趁着天还没亮,周二狗就匆匆来找桑时清了,因为他昨天晚上听到了一桩秘事。
他迫不及待的想说给桑时清听。老水头的事情让周二狗有了危机感。他必不可能让别人把桑时清这个财神爷给薅过去。
他也看出来了,桑时清这姑娘不差钱,就喜欢听新鲜事儿。他保证, 他现在说的事儿绝对新鲜。
“啥事儿,你说,你吃了没?”桑时清对周二狗还是非常友善的。
毕竟前面两个案件视频解锁,还有周二狗的一份功劳呢。
桑时清觉得自己优点很多,其中一点就是从来都不亏待自己人。
所以在周二狗说了自己吃过饭以后,她还是硬把林淑霞给她订的牛奶塞给了周二狗。
周二狗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珍贵的东西,感动得眼泪汪汪。
“你知道我们这些乞丐分两种不?”周二狗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还跟特无似的往四处看了看。
作为长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桑时清当然是知道的,这两类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有的乞丐是自愿去乞讨的,还有一种就是被控制着乞讨的。
周二狗属于前者。
难不成这里还有后者?
“哪两种?”桑时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十分符合她现在这个涉世未深的人设。
而作为过来人,桑时清显然也知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更能激发人的倾诉欲。
果不其然,周二狗听到桑时清什么也不知道后,立刻道:“客车站那片,松鹤桥那边,你有没有看到一些小孩子在卖东西或者一大一小跪在地上乞讨。哦,还有坐在车子里,拉着满大街唱歌的。”
松鹤桥在桑时清家的南方,那有个很大的湖,湖上面建了一座白石桥,桥上雕满了松鹤。
久而久之,当地人就把那座桥当成了松鹤桥。封市在做城市规划的时候,直接把那边规划成了公园。
夏天的松鹤公园风景好,就连林淑霞和桑为民也会在晚饭以后去那边沿着湖边散散步。
冬天天气寒冷,诺达的湖面就成了天然的冰雪场,年轻人最喜欢穿着冰刀在上面驰骋。
那处更是小情侣们的约会圣地。尤其是到了夏天,约着心爱的姑娘沿着松鹤湖走上一圈,在适当的时机,从公园里卖花的小姑娘手上买上那么一朵火红的玫瑰。
心爱的姑娘接了,两人的感情更加好。
桑时清她大哥桑时舟当时跟她大嫂蒋新月第一次见面就是间约的松鹤湖。
到了现在,她大嫂还保留着那支红玫瑰的干花呢。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就连到西北随军都要带着过去。
“我知道啊。咋的啦?”桑时清的彻底打开了周二狗的话匣子。
“咱们城里潜藏着一伙人,专门控制这些人来赚钱呢。我跟你讲啊桑,你走大街上,要看到小孩卖烟卖花或卖才艺的,八成就是那伙人手底下的人了。”
桑时清的脸一下就沉了下去。周二狗仔仔细细地把桑时清给他的那瓶牛奶放进兜里。
“那伙人可凶了,那些乞丐在他们手里过得可造孽。”周二狗啧啧出声:“说起来当初我刚刚出来要饭的时候,那伙人还招揽我呢,说只要我加入他们,跟着他们一起讨饭,我就饿不着肚子。”
“我压根不信天上会掉下馅儿饼的事儿。他们要真的你那么有能力,能跟我一样沦为乞丐?”周二狗分外不屑。他觉得那群人简直是把他当成傻子。
就跟他说的一样,真那么厉害能当乞丐偷偷?他是懒又不是蠢,要没点猫腻谁信?而且他在工地的那两年也没白干,这种“丐帮”传闻他还是听过一点的。
并且他出来当乞丐就是崇尚自由和不劳而获。加入了丐帮就没有自由了,都是被人管着的,那为啥他不在工地干呢?
工地的民工走出去可比乞丐体面多了!
“我又不傻,就没答应。为了不让他们报复我,我直接到火车站里讨饭去了。”
“火车站有军人站岗巡逻。我就在警察面前底下待着,我不信他们敢拿我怎么样。”周二狗洋洋得意。
桑时清对周二狗都有些刮目相看了:“二狗,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周二狗嘿嘿一笑:“这事儿咱俩知道就好了,你拿出来说我多不好意思。”
周二狗嘴上说不好意思,但眉眼间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桑时清聊回正事儿:“这个团伙手底下的那些人从哪儿来的呢?”
“有的是被那伙人像招揽我一样给招揽进去的,那种人要我说就是纯纯脑袋有坑。”
“都愿意给自己头上找个管事的了,干啥不找份体面的工作。非得干这又受人管又穷得要死的活儿呢?”周二狗真的不理解那些人。
“还有一种,就是那伙人全全国各地去拐来的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就这些消息,都是周二狗之前害怕被报复,费了好大力气打听出来的。
“那你知道那些孩子夜里都会被带回什么地方吗?”桑时清问。
“我知道一点。有的是在城郊一个养殖场里,有的是在平襄镇那边。”
平襄镇三个字一出,桑时清的心头一颤。
“那你知道是平襄哪里吗?”
“不知道。不过我之前在讨饭的时候听到那伙人说过平襄那边人太过分,每年都要一些好苗子过去。然后又被糟蹋掉。”
周二狗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怀疑那边的人是禽兽。”
“好了我知道了,你最近注意安全吧。我要先去上班了。你有啥想要的你到时候直接来找我就行。”周二狗的目的桑时清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并不反感这个。她觉得她和周二狗算是合作双赢。
周二狗等得就是这句话!他乐呵呵的应了,还非要把桑时清送到单位去。
桑时清也随他去。
这个年代的路边有许许多多的报刊亭,桑时清在路过第一个报刊亭时走了上去,在一众报刊中找到今日的封城日报。
第一版的头条,刊登了龚玉芬写的小河滩凶杀案。龚玉芬的文笔是很好的,将案件报道得非常吸引人。
光从这一篇文章的标题、内容和定义上,就很值得桑时清学习。
果然,能进入封城日报的人,没有一个是草包!当然了,王玉霞那个靠关系走后门的除外。
她往后翻报纸,第二版刊登的是一些新闻时事,第三版才社会版块,桑时清看到了她写得那一篇文章《从永生门案件抽茧剥丝-直击未成年被性侵》。
桑时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她抬头看着天空。
雨后的天空很蓝,一丝杂质也没有,空气中清新中带着一丝泥土的芬芳。
明明是这样好的天气,桑时清却只觉得有一场专门针对她的风雨即将到来。
她在九十年代敢写这篇文章就做好了会受到暴风雨抨击的准备。
然而事到临头,桑时清却还是有些胆怯。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头,洒在报刊亭的阴影处。桑时清又什么都不怕了。
有一些阴暗面,总得撕开在阳光底下让众人皆知的。
她不过是做了一个穿越者,一个记者该做的事情而已.这些人的嘴再臭到底受了时空限制,他们难不成还能像那些键盘侠一样网暴她?
这么一想,桑时清仅有的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了。
在到了人多的地方,周二狗就自觉 和桑时清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在他不远不近的护送下,桑时清到了单位。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认识她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异样。
有的人朝她竖起大拇指,有的则瞥过头去不愿意看她。仿佛她身上有传染病一样。
她朝楼上走,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大的女孩子从她的身边路过。小小的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而后没等桑时清看清她的脸,她就飞快地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桑时清露出一抹笑容来。
看,她写这篇文章的意义就在这里啊。只要有一个同学认可了她的文章,认为她发声发得好,那就值得了不是吗?
桑时清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到了新闻部,新闻部的女孩子们对她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来,龚玉芬朝她竖起大拇指。
“小桑,你师父在托我带你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你会是一个好记者,果然!”龚玉芬看桑时清的眼神满是赞赏。
她没有幼时被猥亵的经历,可她小学最好的朋友被她的表哥摸过身体。
那时候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被猥亵了也懵懵懂懂。她的朋友在跟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她表哥当时的样子有点恶心,并没有多想什么。
如今她都三十多岁了,她的那个朋友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
这件事情就和以往匆匆流逝的岁月一样,被掩埋于时光中。
从小学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讨论过这件事情了。
今天早上她来上班前,她意外的接到了她那个朋友的电话。
两人说起桑时清写的那篇文章,沉默了很久很久。她的朋友说。
在长大以后,她再回想起那件事情,只觉得格外恶心。后来,她那个表哥无论是结婚生子还是举办其余的宴席, 她都没有再去参加过。
懵懂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友善的和他们相处,可当明白当初他所做的东西代表了什么以后,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做不到心无芥蒂。
许晓抱了抱桑时清,手微微有些颤抖。
桑时清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她回抱许晓。
许晓没有脆弱太久,她很快恢复如常。
桑时清坐在工位上。
办公室墙上的自鸣钟敲了八下,到点上班了。
钱丰顺没有开会,让大家好好工作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八点半,急促的电话铃开始响起,并且此起彼伏。
办公室中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桑时清的身上。
有的人面露担忧,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人高高挂起。
桑时清伸手,接起了眼前电话的听筒。
“喂,你是不是桑时清!我找桑时清,你们报社的素质怎么这么差?怎么什么都敢写?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很大,周边很嘈杂,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在今天格外寂静的办公室里。
大家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楚桑时清的回答。
有几个女同志的笔尖用力扎进了眼前的纸里。
桑时清那个听他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往椅子后背一靠:“我怎么伤风败俗了?我怎么又没有素质了?你这么生气,这么懊恼,是不是你当过那样的畜生啊?”
桑时清上辈子围观过无数次网络上的吵架。她深知在面对这种话题时去解释去讲道理是没有任何用的。
但凡她解释了,那她就落入了对方的自证陷阱中,之后无论是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而对方要是卑劣一点,把这通电话的内容卖给那些只追求销量的无良报纸,那么她需要迎接的风雨会大得很多。
所以在做这种事情,用魔法打败魔法才是正确的。
对方无论说什么,只要把反着他的话来说就可以了。
“听你声音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污蔑人。我要告你。”电话对面的人在听了桑时清的话后,声音明显不如刚刚才打进来那会儿有气势。
这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心虚。
桑时清呵了一声:“你急了你急了,不会吧不会吧,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怎么就上升到要告我的程度了?”
“那你要告就告吧,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谁坐在被告的法庭上了。大爷,听你年纪也不小了,咋还那么禽兽呢,夜里睡觉睡得着不?良心会疼得厉害不?”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禽兽是没有良心的!”桑时清的脸上带着笑容,说话的语速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一点点。
啪地一声, 电话被挂断,随后嘟嘟嘟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桑时清撂了电话:“呵,还以为多能打呢。不过如此。”
在报社不远处的一个报刊亭里,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在周围人异样的眼神中,用报纸顶在头上逃走。
一个鸡蛋落在他的身上:“禽兽。”
提着菜篮子的大妈格外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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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一处低矮的民房里,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坐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着今天的报纸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