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牛拉着人力车停在红梦楼前,坐在车上看着身穿旗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挽着阔佬出出进进。太阳挂在正空,暖阳阳的阳光照在李天牛身上,他缩着脖子躲避着早春的寒风。早晨他是饿着肚子出来的,东奔西跑折腾大半天没挣到一分钱,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无力再挪地方,只能眼巴巴等着楼里能出来个坐车的衣食父母。有叫卖烤地瓜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他咽下一口唾沫用手堵住耳朵。
红梦楼老板娘七丫婶满脸堆笑送一位体态臃肿的男人出来,她一再请男人多包涵,可能是哪位窑姐怠待了这位嫖客。男人一脸不悦手不住比划着。
七丫婶:“是啊,是啊,宁爷你大人大量,梨花老早让人定下了,下回,下回我一定让她等您……”
男人:“没这么干的!爷的钱不是钱啊!都说婊子无情,婊子也真是她妈的无情!不看你的面子老子弄花她脸——”
七丫婶:“是这么个事,我这里代她向你赔罪了。”
李天牛拉着车跑过去,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先生您去哪里?坐车吧?”男人没理他,还在和七丫婶理论着。
从胡同里钻出一辆人力车停在李天牛车前面,拉车人一手扶车一手搀住客人的胳膊:“先生,我车是新换的坐垫,特意给你换的——”男人甩开他手厌烦地弹弹被抓过的衣袖,还是上了他的车。
李天牛眼睁睁看着车扬长而去,嘴里溜出一句:“你娘、娘的——”话出一半又咽回肚里。
七丫婶阴下脸冲李天牛挥挥手:“把车拉一边去,别挡门儿。”
李天牛嘴里应着:“好嘞。”把车退到一边坐下,揉揉肚子想让里面的咕噜的声小点。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瘦男人拉着衣着破旧的张秋香从李天牛面前经过,泪眼婆娑的张秋香回望李天牛,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刀疤脸停下看红梦楼门上的牌匾,手紧紧攥着张秋香的手似乎怕她跑掉。李天牛也在打量这位小女孩,他纳闷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为何会出现在妓院?莫不是……他在心里骂这个刀疤脸:日你娘的,老天爷早晚打雷劈死你!
张秋香还在回望李天牛,嘴动着无声的说着什么。李天牛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十分难受,有看着自已亲人受辱而无能为力的那种痛楚,他低下头来。
刀疤脸牵着张秋香还有几步就要走进红梦楼,刀疤脸鼻子痒了松开抓张秋香的手挠鼻子,张秋香借机发疯般地朝李天牛跑来。刀疤脸猛的一惊随即追上来。李天牛也被惊呆了,腾地站起身把跑过来的张秋香挡在身后,伸手拦住刀疤脸:“你这是做什么?!”
刀疤脸凶狠地推李天牛一下:“滚开!”没推动,恼羞成怒抡起拳头朝李天牛面门打来,李天牛向后一闪伸手抓住他的手,刀疤脸手动不了,火冒三丈:“我操你八辈祖宗!你放开我!”
李天牛也火了:“你小子骂人俺可不让你!”照刀疤脸头上就是一拳,把刀疤脸打个咧趄。
张秋香哭着道:“他要卖了我,快救救我吧……”
刀疤脸咬着牙发着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张秋香砸来,李天牛用后背挡住飞过来的石头,疼得直歪嘴,冲过去和刀疤脸撕打在一起。
胡同里做买卖的、街上的行人纷纷围上来。
七丫婶听到外面吵骂声从楼里跑出来,两手掐着腰:“哪个不要脸的在老娘面前耍大刀呢!”
刀疤脸如同见到了救星,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七丫婶面前:“七婶,我把人给你送来了——”指着李天牛,“他把人抢跑了——”
李天牛没明白什么意思:“不是俺抢的,是这小姑娘跑过来让俺救她。这小子太不是个东西!不知在哪里拐来的小闺女——”
张秋香卟嗵一声跪在李天牛脚下抱住他大腿:“大叔你救救我——”
李天牛看看怒目圆睁的七丫婶,不知所措了,颤抖着声音:“俺、俺咋救你呀——”
红絮楼的打手刘二拎着一根粗皮鞭跑出来:“怎么了七姐?”
七丫婶:“去把那小丫头片子整回去!”
刘二冲过来抓住张秋香的头发往起拎,张秋香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两手死死抱住李天牛的大腿。刘二抡起巴掌重重打在张秋香脸上,张秋香脸上顿时现出了五个红手印,嘴角冒出血来,哭声打没了。
李天牛想护张秋香:“你干嘛这么打一个孩子!”一看刘二凶狠的样子底气不足了,“这么点个小姑娘你打她做么。”
刘二把李天牛推倒一边:“不想活了!”把张秋香挟在掖下,挑衅地看李天牛和围观的人。
胆小的人向后退去,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的看着刘二把张秋香挟进红絮楼。
七丫婶冲围观的人:“都走,别在这围着耽误老娘做生意……”看大家没动地方,跺一下脚“你们看什么?快滚!再不滚把你们都抓局子里去——”
刀疤脸在一边帮腔:“都滚开!”用手指李天牛,“让你滚开听见没有!”
李天牛还在发怔没缓过神来:“啥?”
七丫婶立起眼睛瞪刀疤脸:“你跟他们废什么话!一群猪狗!”回身进院,刀疤脸赶紧跟进去,七丫婶回脚重重地把门踢关上。
李天牛站在那里半天不动地方,有人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茫然的摇头。
路人:“上警察局告他们去,这么点个孩子整窑子来,他们这不是畜生嘛!”
另一个苦笑:“你告她?哼,警察局长是这里的常客!”
李天牛自言自语:“进到这里还有好啊!这不完了么……”
七丫婶回到院里还不解气,抬脚使劲踢了一下门旁的铁桶,脚硌疼了眉毛拧在一起:“以后谁再敢叱了毛我扒她皮!”
院里有两个女孩听到七丫婶叫骂想溜回屋。
七丫婶喊住她们:“彩虹,你俩穷遛达啥?我看你俩快闲出屁来了!去,门口盯着去!”
两个女孩一声不敢吭贴着墙边赶紧出去。
张秋香趴在水池台上使劲憋住哭声,任眼泪流淌。刀疤脸走到张秋香身边,小声:“你哭什么?不知个好歹,到这来有吃有穿多好点事——”
张秋香抱住刀疤脸大腿,哭道:“二叔,你别卖我,你别卖我,我能洗衣服,我能做饭,长大了我养你和二婶……”
刀疤脸:“你这孩子,哪是二叔卖你,你爹妈活着时候欠人家钱,人家现在管叔要钱叔拿啥还?要怪你就怪爹妈吧。”
七丫婶沉下脸:“哭丧哪!我这儿不兴这个,要么把人带走,要么你麻溜走人!”
刀疤脸掰开张秋香的手,凑到七丫婶面前陪着笑脸:“可不是咋的,这孩子也不懂个事,这里多好啊,见天吃香的喝辣的。嘿嘿,我那钱……”
七丫婶撇一下嘴:“整的鸡飞狗跳墙的还想要钱哪!”
“嘿嘿,这孩子缺爹少娘有个人管……”刀疤脸一脸苦笑,“您以后多费心吧。”
七丫婶慢慢从怀里拿一纸文书拉长声音念:“张南木将亲侄女张秋香卖给红梦楼,得大洋三十块,永不反悔!”
刀疤脸不住点头:“是,是,永不反悔,永不反悔……”
张秋香木纳的看着这一切紧紧咬住嘴唇,将最后一滴泪水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