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宋郎中急冲冲跑到家来,对天牛说:“好事,好事啊……”宋郎中高兴的眼睛都笑了,“快准备准备吧……”
“准备啥?”天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上哪儿去?”
宋郎中故作神秘地:“甭管上哪儿去了,保管是好事,你准备就是了。”见天牛挠着头皮很着急地样子,他把来意告诉了天牛……原来,宋郎中的一位朋友赶着马车要去新京(长春)送药材,郎中就求他的朋友把天牛他们捎上。如今北城的车站人满为患,一边忙着为苏联红军调兵遣将,一边遣送着投降的日本兵,对进出人员严格盘查,像天牛这样的普通百姓根本靠不了站台,如再带上慧子,想挤上火车比登天还难。郎中的意思是往前走一段是一段,一是省了盘缠,再者到了新京兴许就容易上火车了。
从北城到新京有四五百里路,能免费被捎上一段路是天大的好事!天牛听罢非常高兴,握着郎中的手:“谢谢你了大叔,哎呀,你让俺说什么好啊!”
“你客气个什么,我也是举手之劳,也看这个日本女人太可怜了……”郎中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可别让她穿着日本人的衣服出门,那可就坏了菜了!”
天牛也恍然大悟:“可不是呗,多亏了你提醒了!俺一会儿就去当铺看看,看有她能穿的衣服不……”
慧子给宋郎中深施一礼:“给您的添了麻烦!”
“我都说了不用客气,该干啥干啥吧,我这朋友明天一早就走,到时我送你俩过去。”宋郎中和天牛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了。
天牛还在激动中,从窗户看郎中出了院,抱起慧子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把慧子转晕了,搂着他脖子直喊:“放下来!放下!我要吐了……”
天牛脚下站不稳了和她一同倒在炕上:“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喘息了一会儿,直起身异样的看慧子,“哎,刚才你说的中国话很好听,平时为嘛不这么说?”
慧子眨眨眼睛:“我的不知道啊。”
“呃,可能吧,习惯了要改也不容易,愿意咋说就咋说吧。” 天牛依然还在兴奋中,他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沉思了片刻,说,“对了,你在家呆着,俺赶紧去街上买些锅饼什么的,不怕坏的,扛饿的……”一拍脑袋又道,“还得给你买身衣,不然还没走多远就得让人截下来。”
慧子愣眉愣眼看着他,还没明白他的话意。
天黑后冯喜子来了,手里拿着三块大洋,一脸的难为情,冲天牛:“就凑这么点,实在是不好意思。”
天牛纳闷:“你怎么来了?你知道俺明天要走?”
“三叔下午找我去了,说你要走,让我帮你掂量两钱,我是实在没招了,年前我屋里的得病拉了一屁股饥荒,再借钱张不开嘴呀,真是不好意思……”
“俺不知道三叔找你去了……钱这东西有就多花,没有就少花。”天牛说着漂亮话,伸手接过钱:“俺不客气了,你也别说不好意思,要说不好意思的是俺,俺在这儿打搅这么久,还有三叔那一袋子救命的粮,俺这辈子都忘不了!”
三叔咳嗽着进屋:“又说啥呢?老说这些干啥玩样?明天就要走了,一走还不知哪辈子能见面,说点有用的……粮啊,钱啊,从来都是救急的,没有急它们还一点用没有呢!”坐到炕上,“过去西太后有的是钱,该死不还是挡不了!带进棺材那些财宝最后还惹来盗棺掘墓的祸,依我说,钱是王八蛋……”又咳嗽起来。
慧子为三叔轻轻捶背,天牛出去端碗凉水进屋:“三叔,你喝口水压压。”
三叔摆摆手,忍着咳说:“你们回到家好好过生活,两个人聚到一起不易啊……”
天牛端着水碗看着三叔,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按说我要没病,应该陪你们喝点酒,他妈的我算完蛋了,如今吹口气都能把我吹倒,哈哈……”三叔开着玩笑说。
冯喜子:“叔,大李子明天就走了,不能喝咱也弄点,你等着,我刚才在街口看见黄四在卖狗肉,我去赊点。”
没等三叔说话他走出屋,三叔喘着粗气喊他:“哎,我屋里还有几个鸡蛋,你拿去换壶酒……”
天牛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怕人看见转过身去偷偷抹掉。他的举动慧子看在眼里,也忍不住想流泪。
第二天早晨,一身中国女人打扮的慧子挎着包袱出现在街上,她挺胸抬头认真的走着,和周围走路的中国妇女融在一起,如果她不说话没人会把她当成日本女人。
走在她身边的天牛赞许的说她:“对,就这么走,别说话,就是天上的神仙也看不出你是哪国人!”
慧子腼腆地笑笑,刚想说话赶紧闭上嘴,领会的点点头。
宋郎中从后面赶上来对天牛说话:“我在后面注意了半天,还别说,你这个她穿这身衣服还真像咱们当地的人。”
慧子冲她微微点头,以示谢意。天牛又嘱咐她:“光走路看不出来还不行,到了关键时候你千万千万不能说话,一说话就露馅了,记住,遇到事你就装哑巴,别说话……”对面过来几个人和他们擦肩而过,等他们过去天牛又说,“咱这还没北城,一路上说不上会遇着什么事,到时你就看我的眼色行事……”慧子耐心的听着,不住的点着头。
一辆装满货物的四马拉大车远远停在街口路边上。宋郎中指着车道:“张顺子真准时,他比咱还早到了。”他们走到马车近前时,郎中朝车上的人招手,“顺子,你早到了!”
车上的中年男人麻利的跳下车,看看天牛,又瞅瞅慧子:“就就你们俩啊?”说话有些口吃。
宋郎中说:“对,这就是我说的那两个人,路上你就多费心吧。”
“没事,也不用我拉他们,是这几匹马费力。”笑笑,“上车吧,现在道上人少好走,一会儿人多了还得吆喝让道。”
天牛把慧子抱上车坐好,过来想帮张顺子上车。张顺子没用他,用手轻轻一拉绑货的绳子,脚下一用力身子轻盈的飞跃了上去,天牛看得目瞪口呆。
“不减当年呐!”宋郎中夸着张顺子。张顺子没作声,挥起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抽出一声炸响,一抖手中的缰绳:“驾!”马车稳稳地向前驶去。
天牛恋恋不舍不舍地向郎中挥手告别:“大叔,谢谢你啊!回去给俺三叔带个好……”
马车缓缓走地北城的马路上,街上行人很多,地上散落着花花绿绿的宣传单。一队扛枪的苏联红军出现在马车前面,慧子看见军人惊恐起来,手紧紧抓住天牛的衣服。天牛小声嘱咐她:“见到老毛子你别说话,装哑巴听到没?”
马车和那队苏联红军走到并头,一个军官模模的人招手让车停下。张顺子跳下车赔着笑脸和他们说话:“哈,哈拉少!我、我们是良民,车,车上拉的都是药材。”他从兜里掏出介绍信,“我,我有红军司、司令部开的证明信。”
军官不耐烦地拿过信看看,围着车走了一圈,目光停在慧子身上:“她的,捷巴士嘎?”
天牛汗都吓出来了,他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怕回答错了引火烧身。他的紧张兮兮地盯着这位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