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秘书刘书安来到李家庄正是中午,农会里一个管事的也没有,农会文书满桌锁上门正在回家,见刘秘书来了赶紧往屋里让他,刘秘书不进屋坐在门前台阶上生闷气。满桌见状赶紧挨家去找领导,可转了半个村子谁也没找到,一脑门子大汗跑回来:“刘秘书,他们可能找地方吃饭去了,要不,俺领着你先去吃饭,吃完了饭他们也该回来了。”
刘秘书用一本旧书当扇子不住的扇着风,身上的衣服都汗湿透了,他显得很不高兴,打着官腔:“这样不行啊!这才几点就一个人也找不着了,这要是敌人来了还不得全军覆没?老百姓还不得遭了血殃!”
满桌满脸陪笑解释着:“今天他们可能有事,平时不这样……嘿嘿,你多包涵。”往四下看看,“你是等他们还是跟着俺先去填饱肚子?”
刘秘书扶扶眼镜,可能也不想饿着肚子等下去,站起身:“走吧,先吃饭。”官不大官腔却实足,“回头把俺的话说给他们,革命工作不是这么个干法!”
“那是,那是。”满桌不住的点头称是,心里不买账:牛啥呀?不就是个秘书么,还摆起县太爷的架子了!
他们刚走出农会迎面碰上了丁明权,丁明权跑过来和刘秘书握手:“乡领导啥时来的?”他说着恭维话,“不知乡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刘秘书握手没有用力,传达着不满的信息。丁明权觉出了,冲满桌,“那什么,把招待饭安排在你家吧,你快回去准备一下,杀只鸡,整两个像样的下酒菜,一会儿俺陪着刘秘书一块过去。”
刘秘书脸放晴了,假意推辞着:“下晌还得回去工作呢,酒就不喝了,不喝酒了。”
“哪那行,领导轻易不来,来到李家庄空着肚子走,那还像话了!”冲满桌使个眼色,“快准备去吧。”
满桌答应着,乐颠颠快步走了。满桌愿意领这个差事,农会不论在谁家安排饭都花钱,剩下的酒菜家里人还能借光解解馋,何乐而不为!
丁明权和刘书安唠着嗑慢慢朝前走着,他们在给满桌腾出准备酒菜的时间。俩人唠得很投机,走到村中央井边上找个荫凉地坐下来,天南海北的扯开了。
满桌回到家就冲媳妇喊:“快着点,把咱家那只公鸡宰了!”
媳妇一愣:“做么?不年不节的,不过了!”满桌把招待乡秘书的事一说,媳妇还是有些不情愿,“咱的公鸡能看家呢,杀吃了白瞎了……”
“快着点吧,炖鸡的时候多放一瓢水,你和孩子都能跟着喝碗汤,回头找丁书记多报点钱啥都有了,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老娘们家家的啥也不懂!”满桌自己去抓鸡,追得院里的鸡上窜下跳,忙活出一头大汗才抓到了那只公鸡。
慧子前脚走天龙后脚进了院,赵老太在院里正喂着鸡,抬头看见天龙觉得奇怪:“你咋回来了?慧子呢?”
天龙把镰刀挂在墙上,到石桌上的水盆洗手:“你问俺,俺知道她干啥去了。”天龙累得无精打采,有些不耐烦。
“你看你这个费劲!她干啥去了?还能干啥?给你送饭去了呗!你不是在北洼地?你没看见她?”赵老太着急地问。
“嗯,俺上午没上北洼地,南山地头的庄稼昨儿不知让谁家的牛给舔了,祸害了好几垄,头晌俺过去看看,顺便割割地里的草。”
“你呀,你咋不回来说一声,大热的天还让你兄弟媳妇送饭干啥?你快吃吧,吃完去迎迎她。”
天龙进屋坐到饭桌上拿起玉米饼子咬了一口:“她也不是小孩迎她干啥?见俺没在地里,她还不知道自个回来呀!”
赵老太拗不过他,扔下一句:“你兄弟媳妇要是能把中国话说全了还用你迎啊!没心没肺的东西!”转身出去了。走到院里抬头看看天,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头顶,此时正是热时,她想不起让谁去接慧子,进屋拿个草帽自个去了。
慧子独自走在去北洼地小道上,太阳悬在头顶,大树小树纹丝不动,显示出此时是无风的天气,她很快热得汗流浃背,没什么份量的饭筐让她觉出远道无轻担这个理。知了不知疲倦的满世界叫着,聒噪的人心烦意乱。慧子热晕了,拿下头上的草帽边走边在在脸前扇着风。此时这个世界有一种奇特的静,知了的鸣叫遮蔽了所有的噪声,不去细细感觉似乎自我都不存在了。这时慧子听到一声牛叫,寻着声音望去,见不远处土岗上有一头黄牛正在吃着草,也看见牛的旁边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这人看见了慧子,坐起来吆喝一声,冲慧子招招手。慧子不知对方是谁,还是礼貌地冲他挥挥手,然后快步朝前走去。
冲慧子招手的人是宋天亮,慧子过去了他的倦意全无,盯着慧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躁动起来,体内有莫明的东西乱窜,冲得他头昏眼花,为了冷静下来他使劲抽了自已几个耳光。他明白自己站在了危险边缘,稍有闪失就会自取灭亡!空手屠狼的李天牛绝不会放过他……他咽下嘴里的口水,重新躺下看天上的淡淡的云彩。
丁明权和刘秘书坐在井边有说有笑,唠得正热闹,刘秘书看看天,又摸摸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他在提醒丁明权,别光顾着白话把喝酒的事耽搁了。
“可不是咋的,天不早了,再晚就是吃晚饭了!饭菜也该好了,走。哈……”丁明权站起身把刘秘书拉起来,“忘了问你了,县里开啥会?”
“这……”刘秘书欲言又止:“还是那些个会呗,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支援前线的工作刻不容缓,马虎不得,还得做好,估计还是这些事。”表情有些不自然,“哎,李天牛没在吗?吃饭时喊着他一块吧。”
丁明权看着刘秘书的表情,心里直犯嘀咕,他眨眨眼睛:“李天牛去王官庄了,明天才能回来。”他撒了谎,目的是不想让天牛掺和进来。
在饭桌上丁明权热情的劝着酒,不住的和刘秘书推杯换一盏,几杯酒下肚刘秘书的舌头长了,再看人眼睛散了光。
丁明权借机和他套近乎,挟一块鸡肉放他盘子里:“刘秘书,俺是看好了,你上过学,有学问,将来咱乡你是最有希望的!任乡长岁数不小了,他要走了,还能有谁接了这个班,这不是明眼的事嘛!”
刘秘书有些沾沾自喜了,但还没忘了谦虚:“俺参加革命不是为了当官,要想当官俺就不参加革命!是不是,有一天俺管了事,俺就会老老实实为群众办好事,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哈……”
“刘秘书,你说县长让俺去开会,还让你特意来通知,到是开的啥会?”丁明权还在探着虚实,他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劲,所以努力在寻找不对劲的源头。
刘秘书看看低头喝酒的满桌,丁明权明白他的意思,让满桌出去待一会儿。刘秘书这才神秘地小声:“咱哥俩不错俺给你透露点信,你琢摸琢摸,啥地方做了不好的事,做了不该做的事?”
丁明权神色紧张起来,仍故做镇静地:“俺二十岁入党,干了十多年革命工作了,啥该做啥不该做还不知道嘛!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打俺的小报告了!你说,是不是李天牛背后给俺楔橛子了!”
“这个,这个俺没听说,你也别瞎猜,俺给你提个醒吧,你庄里有没有土地没分到村民手里、也没在台账上?还有,乱搞男女关系的事你有没有……”
丁明权脸变了色,鼻子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没有!绝对没有!俺敢对天发誓!”
刘秘书按住他舞动的手:“你别跟俺发誓,有啥事你跟县领导去说,激动个么?来喝酒……”
“俺没激动,俺在想是哪个王八蛋打俺的小报告!”丁明权手哆嗦着端着酒杯,酒洒出一半。
“你千万别说俺说的,露了这事俺非得挨骂不可……”刘秘书醉意很浓,仍没忘了给他提醒。
“你放心,你放心,俺不说,俺对谁也不说,咱俩,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丁明权有些语无伦次了,望着桌上的酒菜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