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人们的期盼中终于来了,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很快浸湿了地皮,很快积成了小溪。孩子们欣喜若狂的在雨中嬉戏打闹着,有的在雨中唱起了童谣:“龙王来大雨到,家家户户都欢笑,又有面又有米,娶个媳妇到家里……”
雨天也是大人们难得的休息时间,这时亲朋好友会聚在一起,在酒不在菜,划拳猜令推杯换盏。
时值中午,满桌出了农会大门又跑回来招呼天牛和其它几个人去他家喝两盅。天牛看看天,犹豫了一下说:“这雨一半会儿停不了,你们先去吧,俺回家看看,没事俺就过去,俺要不过去你们就先喝着。”
“你看看俺想帮领导溜溜须,还不给面子,那俺是请谁喝酒啊?”满桌开着玩笑,话里却也带出些许不高兴。
邱清文站起来笑嘻嘻地:“啥意思满桌?闹了半天俺们是跟着主任借光!主任不去俺们都得饿肚子呗!不行,今天这顿酒俺们是喝定了,不管主任去不去俺们都喝定你了!”号召几个人架着满桌出了屋。
满桌还在冲天牛喊:“李主任俺们等着你啊!”
“主任,你一定得去,你要不去这酒喝着没意思!”邱清文回过头喊。
天牛没应声,他不喜欢邱清文阳奉阴违的做派,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果没有邱文他可能去喝满桌的酒。屋里人都出去后,天年出了农会关上门,正琢磨去哪儿,猛然想起在逃的宋天亮,肚子里的火一下子窜到脑门,看到窗下立着的铁锹,拎起来奔宋天亮家跑去。他踢开宋家大门进院搜了一圈,仍不见宋天亮的影子,气得大骂:“宋天亮你狗日的等着,早晚一天整死你!”把宋家人又吓得够呛。
天牛冒雨回到家见天龙独自喝着闷酒,就让慧子去厨房炒了两个鸡蛋,他换了干衣服坐下来陪着大哥一起喝。
赵老太在一边纳着鞋底:“大牛,农会里没事了?”
“下雨天能有啥事?”天牛答。
“丁明权找到没有?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儿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怪事了……”赵老太担忧地道。
“也有可能在路上让啥野兽啃了,要不就是让还乡团盯上了,到现在没个信,这样的王八蛋,哼,死了活该!”天牛喝口酒,问天龙,“哥,这场雨对地里的庄稼还管用不?”
天龙看看外面越下越急的雨:“咋不管用!棒子(玉米)正灌浆的时候,这场雨下得还及时。”
“日他娘的,你说那狗日的宋天亮还能钻耗子洞去?咋就没影了呢!”天牛转了话题,又提到他闹心的事上。
赵老太接话:“他是不敢再回李家庄了,他敢回来咱不找他,官家也不能饶了他!”
“俺越想越来气,你说这狗日的咋能做出这个事来……”天牛喝口酒, “哥,你说俺窝囊不?好好的媳妇没看好让歹人祸害了!俺这心哪……”天牛红着眼圈摇头,看得出他内心很痛苦。
在动物世界里,唯有人的情感最丰富多彩,也只有人的感情最自私,这种自私是无法言明的,就好比是自已精心培植的花,被人欣赏可以,有人攀折尤如剜心……天心的心火来自于一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和对自己的自责。
“没事,哎呀,兄弟,没事……”天龙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天牛。
赵老太在一边不高兴了,说天牛:“你吃饱了撑的!老支书也说了,慧子也说了,那天娘还帮她换的衣服,你谁都不信,你要死啊!你个老爷们这么点小心眼还能做啥大事?!你啥意思?你休了慧子再重娶啊?给你娶个黄花闺女?”
天牛看一眼低头不语的慧子,掩饰着说:“娘,俺不是那个意思,俺心里不痛快,随便说说。”
“记住了,到啥时候,男人是女人的天,女人受了啥委屈都是男人的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心跟着自已的男人过日子是女人的义务!谁差了都不行!在这个屋里谁要是再说没用的,俺撵出他去!”赵老太生气了。
“娘,我的没事,你让他说吧,他要高兴,我的没事的。”慧子说,表情很不自然。
“你看看,多好的媳妇!”赵老太指着天牛,“你给俺好好待她,差一点娘都不让你!”
慧子突然捂着嘴呕了几下,赵老警觉地看看她,小声:“慧子,娘问你,你身上那啥这个月来了没有?”
慧子想了一下,摇头:“还没有,我的有时候要晚的……”
赵老太看着一屋子的烟气:“可能是他们抽烟呛的。”抬头看看屋顶,想说什么没有说。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夜,把所有的沟沟壑壑都灌满了。李家庄那口用了六百年的水井破天荒的平了井口。老人们说这是百年不遇的瑞象。孩子们又玩起了久违了的游戏——戏水。
雨后的第二天下午,几个孩子相约来到南山下的水溏里游泳,一个个脱得光溜溜跳进水溏泥鳅般的游来弋去,悠然自得,无忧无虑。水溏有三四米深,里面的水来自山上的山泉,常年不干,但遇上旱年水量不充沛,溏里的水变成了死水,上面生出厚厚一层绿藻,大人孩子也就不愿意来这里洗澡游泳了。这场大雨将绿藻冲得无影无踪,溏周围茂密的芦苇重又生机勃勃,绿意蛊然。
孩子们在水里玩的正高兴,突然一个叫虎子的男孩惊叫起来,如同被蝎蜇蛇咬,疯狂的游上岸。其它孩子见况也飞快的游上岸,向虎子求个究竟。
虎子边穿衣服边大惊失色地指着水溏最里面喊:“那里有死人!!”
孩子们都吓坏了,好奇的争先恐后往他指的方向看。虎子指的地方被芦苇遮蔽着,但他们还是看到了一个人头朝下飘在水面上。孩子们谁也不敢停留了,一窝蜂似的跑回庄里。接着李家庄开了锅:“淹死人了!南水溏有人淹死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李家庄。
水溏里的人被打捞上来后,人们更加惊愕,淹死在南水溏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日的丁明权!由于天热又在水里泡了多天,丁明权的尸体已经严重腐烂。县里和乡里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对不大的南水溏做了彻底的清查。在水溏边的一块青石台上,调查人员发现上面用钉子或者是铁器划上了两个人名:李天牛,戚春桃。从字的深度来看,划字人用了不少时间,可以推断此字若是丁明权所留下,证明他当时在这里呆了很久,思想经过了激烈的斗争。他刻下这两名字是什么意思呢?调查人员不解,李家庄的百姓更是莫明其妙。有人猜测,能不能是丁明权发现了春桃和李天牛通奸才被杀的!而后李天牛怕丑事暴露又杀死了怀孕的戚春桃?!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小道消息很快传开了,也传到赵老太耳朵里。赵老太特意问过天牛:“你跟娘说实话,丁明权的死跟你有关系没有?”
天牛气得脸涨紫了:“娘你啥意思?你把屎盆子往俺身上扣做么?那狗日的早就该死了,他是死有余辜!日他个娘的,俺倒希望是俺杀的这狗日的!”气哼哼走了。
赵老太心里轻松了,她了解自已的儿子,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子不会对她撒谎,谣言止于智者,她相信真相大白那天一切都不攻自破。
李家庄的人还沉浸在惊慌和恐惧中,县里突然来了几个穿便装带枪的人把李天牛从家里带走了。李家人惊恐万状,李家庄的人也惊愕万分,但一联想到那些谣言,把天牛当成凶手也就顺理成章了。
赵老太整日以泪洗面,慧子也是愁眉不展,李家大院如丧考妣。李支书来安慰李家:“俺看,天牛绝做不出这种蠢事来,你们不用难过,县里不会随便治人罪的,共产党绝不会冤枉好人。俺明儿去一趟县里……”